魔臨

第六百七十九章 殺

“脫。”

“脫光。”

“下面也是。”

“不留。”

“站直。”

“蹲下。”

“撅起。”

“好了。”

趙元年臉色有些泛紅,將衣服重新穿起。

三爺拿起一杯水,遞給了趙元年,道;“一口悶。”

趙元年沒猶豫,一口喝盡,只覺得胸腔里,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覺。

“注意自己這幾日的排便和噓噓,如果出現其他的顏色或者帶血,就和我說。”薛三提醒道。

“謝謝,三先生。”

趙元年清楚,這是三先生在為其檢查身體,看是否被下了手段亦或者是設了什么毒。

這世上,有太多的手段可以殺人于無形,甚至是殺人于數日或者半月后。

“行了,出去吧。”

“三先生,那我母親?”

薛三挑了挑眉毛,道:“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

“那快出去。”

“是。”

趙元年出去了,少頃,福王妃走了進來。

福王妃看著薛三,道:“三先生,要脫衣服么?”

薛三笑了笑,道;“哪敢吶。”

魔王們和主上的關系很好,但問題是,主上只有一個,而魔王有七個,供求關系從一開始就很失衡,所以平日里,就得多注意一些這種小細節。

“這杯茶,您先一口氣喝嘍,里頭,我給您安排了藥浴,您泡個一刻鐘。

其實,我倒是覺得銀甲衛那邊必然清楚咱們會認真檢查,所以不至于再做這些手段,不過,一切都為了保險,不是么?”

“三先生說的是。”

福王妃將面前的這杯茶飲盡,而后走入里間,不一會兒,傳來入浴的聲響。

薛三走到帳篷外,外頭,站著的是陳仙霸,以及一眾護衛甲士。

“三先生。”

“看護好嘍。”

“是,三先生。”

薛三往外走了走,手里拿著一根銀針,開始剔牙;

阿銘這時走了過來,雙手插著兜,道;“終于要回去了。”

“想家里的酒窖了?”薛三問道。

“是啊。”

“可我這次還沒玩兒夠呢。”三爺語氣里,帶著些許的郁悶,整場入乾大戰里,阿銘跟著主上經歷了一場血與火的突圍,樊力跟著陳陽一起打入了上京;

他薛三呢?

和陳雄在相思山一帶跟個二傻子一樣轉了一圈又一圈;

乃至于到最后接應到突圍主上的還不是他,而是彭家莊的人。

雖說在戰略上,薛三也清楚自己這一路的落子必不可少,可問題是,站在個人角度上來看,他完全是詮釋了什么叫全程劃水。

“等以后的機會吧。”阿銘安慰道。

“即使是以你裝滿鮮血和紅酒的吸血鬼腦殼也應該看得出來,這一戰之后,估計接下來幾年時間,都不會有爆發大戰的可能,小打小鬧的用兵,也不會再讓咱主上親自掛帥了。

然后呢,

我和樊力還沒升級呢!”

“升級,是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而不是為了升級而生活。”

“記著,這句話以后我肯定會還給你的。”

“隨意。”

這時,趙元年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略帶含蓄和拘謹地站在邊上。

阿銘回頭,看了他一眼。

趙元年小聲問道:“兩位先生,我的三位王妃,是否也需要檢查一下?”

“你很在意你的媳婦兒么?”薛三問道。

“額……畢竟是糟糠。”

“糟糠這個詞,似乎不太合適用在你身上。”阿銘說道。

“那就是日久生情吧。”趙元年說道。

“貼切。”三爺點了點頭,“所以,你很在意她們么?”

“我……我當然應該……”

“你是乾國藩王,回去后說不定燕國皇帝會賜予你姬家宗室女的。”

趙元年:“唔……”

“然后,你覺得姬家宗室你做妾室或者做側妃,她合適么?”

“好像,是不合適。”

“哦,咱主上似乎是平妻。”薛三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是小六子的圣旨,因為小六子老早就知道四娘的存在的,也知道鄭凡和四娘的感情,所以下旨給了平西王平妻的資格,也就是兩個正妻。

當然了,實際上并未起到拉起四娘地位的作用,反而是讓公主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小妹何德何能,能和姐姐沾一個“平妻”資格?

“但你,有這個資格么?”薛三又反問道。

“我……”

皇帝賜婚姬姓女給你,你還想爭取個平妻,你想啥呢,你配么?

“所以,你對你那三個王妃,很看重么?”

趙元年被繞進去了,他順著這個思路道:

“難不成,得……”

趙元年伸手做了一個“切割”的動作,

隨即,

他馬上自己猛地搖頭,道;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我都背離了祖宗了,也背離了我死去的父王,我卑躬屈膝,現在所求的,也就是兩件;

一件,那就是想著能去了燕國后,擺脫豬一般藩王的身份,這輩子也可以嘗試地自己做一些事情,甭管能不能成,到底可以試一試了。

二件,我想保護好我的家里人,我的母親,我的女人,我是為了活人而考慮所以才背離了死人,這是我晚上入睡前可以讓自己心里好受些的底線了。”

薛三和阿銘對視一眼,發現趙元年這個人還挺好玩的。

“三先生,請檢查一下我的妻子們吧。”

趙元年向薛三俯身行禮。

薛三擺擺手,道:

“你說,我都沒心思去檢查她們了,證明她們真的不重要,那銀甲衛閑著沒事兒干,去對你那仨老婆下手?

你死個老婆,誰會在乎?

值得下手的,也就是你和你……你母妃了。”

趙元年明悟了過來,又是俯身一拜。

等到他走開后,

薛三開口道:“你說,這貨是不是在裝?”

“在咱們面前裝有情有義么?”阿銘反問道。

“也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說著,

薛三像是想到了什么,“哈哈,一想到瞎子還在趙地,我至少打了個醬油,他連醬油味兒都沒聞到,我心里也就沒那么苦了。”

福王妃沐浴更衣后,主動求見平西王,她很主動。

陳仙霸來通稟時,

坐在帥帳內的平西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福王妃走入了帥帳,就站在那里,看著坐在上首位置的鄭凡。

鄭凡一開始在那里翻閱著折子,

然后,借著看折子的余光,看著福王妃。

福王妃沒說話,沒低頭,沒請安,雙手束于身前,就這般大大方方地站著。

王爺放下了折子,

看著她,

開口道;

“胖了。”

福王妃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可不敢瘦了,怕你沒了手感。”

這個女人,還是一樣地會調情,她懂得在恰當的時候撩撥男人的心弦。

在這一點上,四娘其實是比她更厲害的,可問題是,四娘的厲害,鄭凡是清楚的,在四娘面前,王爺一直是處于“弱勢”地位;

而在她面前,王爺可以保持著一種“掌控”感。

不過,眼下的她,雖然并未隔太久,再見面時,卻給人一種她身上的那種薄紗被褪去的感覺。

在以前,她的屈膝奉承,實則多少都帶著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意味;

此刻,卻沒了那種感覺,反倒是有些清水出芙蓉的意思。

換以前,

她可不敢就這般站在那兒直視自己的。

“辛苦了。”鄭凡說道。

福王妃嘴唇抿住,神情似乎有些許繃不住,

低下頭,吸了口氣,

開口道;

“能再見到王爺,妾身很開心,是真的開心。”

鄭凡點點頭,

“舟車勞頓,好好歇息吧。”

王爺又拿起了折子。

“鄭凡!!!”

福王妃大喊道。

王爺手中的折子,差點掉下來。

外頭站著的陳仙霸和鄭蠻,倆人身子骨都哆嗦了一下,倒不是被這一聲大喊給嚇到了,而是兩人真的沒想到在帥帳里,居然有人敢這般直呼自家王爺的名諱。

不過,二人到底不是傻子,甭管里頭叫得再大聲,也不可能進去瞅瞅的。

帥帳內,王爺微微皺眉。

“鄭凡,我回來了。”

“我知道了。”

“我回來了。”

“我看見了。”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你為什么不來抱抱我。”

“……”鄭凡。

軍營內,有一處地方,現在哭聲震天。

這里,正在治辦著一場喪事,是乾國皇后娘娘的喪事。

趙牧勾和隨行的使團成員負責安排,外圍哭靈的那一群人,則是這次被擄掠過來,剛剛得到自由的乾國王公貴族。

棺木,是從附近找尋來的,前期的喪事治好后,皇后娘娘的遺體將被裝入棺木中,送回上京。

“事發突然”,

只能一切從簡,

且現在,還是在燕人軍寨的地盤上。

燕人甲士忽然增添了不少,哭聲一下子滯緩住了。

趙牧勾身披白布,看見平西王爺帶著福王妃走了過來,主動上前,遞送了兩束香。

等看見王爺和福王妃走入放著皇后娘娘遺體的帳篷后,

外圍的乾國王公貴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而后以一種更大的聲音哭喊起來。

帳篷內,除了擺放著皇后娘娘遺體的那張床,空無一人。

福王妃走到皇后娘娘遺體邊,遺體已經被處理過了,換上了正裝,同時脖頸處,還有一道淺淺很敷衍的淤青。

皇后遺體的其他位置,都涂脂抹粉,很重,唯獨脖頸這里,沒怎么擦,生怕被遮掩住似的。

“娘娘她,是怎么死的?”

福王妃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鄭凡。

“你說呢?”

“不是你動的手吧,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哪怕她是皇后,你也不會下令殺她的。”

“我沒那么高尚。”

頓了頓,

鄭凡將手中的香,很是隨意地丟在了遺體身上,也不怕皇后娘娘吃香火時會不會噎著了。

“我什么也沒做,也正是因為我什么也沒做,所以,她死了。

乾人和我做了交易,他們在買賣上,加了一些添頭,我知道意思是什么,我也同意了。

然后,

她就被自殺了。”

福王妃沒問乾人為什么要殺她,因為都是女人,也都是乾國身份尊貴的女人,她很清楚,也很明白。

一個破了國都被敵軍抓走的皇后,

她居然還活著,

本身就是一種大罪過。

福王妃說道:

“明明是男人沒用,沒能保護的了女人,讓女人被外人擄走;

可笑的是,

到頭來,

她的活著,竟然成了那些男人羞于啟齒的事情,甚至,不惜讓她早點死。

男人的面子,真的這般重要么?”

“你是在問我么?”

“是。”

“當然重要。”

王爺的回答,很是直男,卻又不能算錯,畢竟,眼下是一個禮教的時代;

燕國的禮教沒乾國嚴苛,但哪怕這句話,擱燕國,也是對的。

不過,

王爺又加了句話:

“得是能保護好自己女人的基礎上。”

福王妃伸手,幫皇后整理了一下頭冠,

“你沒碰過她。”

“這么篤定?”

“如果你碰過她,她就不會死了。”

福王妃側過臉,看著鄭凡,嫣然一笑,

“在乾國,很多文人曾寫過關于你的故事,你對那些王太后,皇太后,林林種種。”

鄭凡說道;“有些夸張了,但可能他們自己都并不知道,并非是空穴來風。”

豆腐,是吃了不少的。

“他們應該未曾想到,他們編排的這些故事,最終卻害死了他們的皇后娘娘。”

因為編排了太多平西王和那些王太后不可不說的故事,平西王好尊貴人妻之名,早就廣為流傳,所以皇后娘娘落入平西王手中后,怎可能幸免?

到時候,編排的其他國家太后、皇后,直接把角色換成自家皇后娘娘就可以了,可這,調侃別人時,沒事兒,還饒有趣味,落在自己身上時,就是奇恥大辱了。

“這和我無關,哪怕領軍的不是我,換做其他一個將領;

一個被外軍擄掠走的國母,她到底有沒有被侮辱,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的國人,在心里,已經認為她被臟了。

但歸根究底,他們還是想要為自己的面子,為自己的無用,為自己的廢物,找尋到一個借口,這個借口,就是她的死,可以將他們臉上的羞辱,轉化為一種悲壯,一種,可笑的同仇敵愾。”

福王妃站起身,依靠到了鄭凡的胸膛。

當其準備將手搭過來時,

王爺后退了半步,

“你的手,剛碰過死人。”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堂堂大乾皇后娘娘的遺體,在平西王眼里,也只是一個死人罷了。

“我們的王爺,還會忌諱死人?”

“誰知道你的手,待會兒會摸到哪里去。”

“是妾身疏忽了呢。”

“看好了么,外頭的那幫孝子賢孫,嗓子快哭啞了。”

福王妃又看向躺在那里的皇后娘娘,

“乾國的男人,用更多的東西,換來她的死。

我的男人,用一眾王公貴族,換我回來。

王爺,

我算不算是你用嫁妝換回來的?”

“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不管,我就是這般認為的。”

“我沒功夫搭理這些,我很閑。”

“嗯?”

“我怕麻煩。”

“王爺,陪我去洗手好么?就,再陪我多待一會兒。”

王爺和福王妃走了出來,

一眾王公貴族終于停歇了下來。

隨后,

王爺走入了福王府所在的帳篷內。

福王妃洗了手,坐在王爺身邊。

趙元年并不在這里,他已經重新當起這軍中的文書了,這位福王,對做實事的熱情,確實很令人驚愕。

一女子端著一壺茶走了進來,是那位磨盤側妃。

福王妃根本就不顧忌自己的兒媳婦也在這里,整個人依靠在王爺肩膀上。

磨盤側妃開始倒茶,

福王妃則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口道;“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她起身,走向柜子的位置,卻在中途,自自己手腕中解下一串銀線,很是自然地轉身,雙手抓著銀線的兩端,直接套住了那位側妃的脖頸。

銀線很細,也很鋒銳,直接嵌入到側妃的脖頸血肉之中。

側妃面露驚恐之色,開始掙扎;

而福王妃,則是緊咬著牙,用力向后拉著。

側妃目露狠厲之色,她身上沒有氣血反應,但很顯然,她精通一些招數,在這種情況下,她開始了應激反應。

她轉身,單手繼續抓著絲線,另一只手去抓向福王妃的手腕。

就在這時,

坐在那里的平西王爺出手了,

毫不猶豫地一手掐住那位側妃的脖頸,將其整個人掀翻在了地上。

雖說王爺平日里謹小慎微習慣了,但不管怎么樣,他本身也是個五品高手。

“來人!”

外頭,陳仙霸等人這才進來了。

“看押下去。”

王爺收回手,側妃被陳仙霸等人架住,拖了出去。

福王妃拿出一條手絹,按住自己雙手掌心同樣被絲線劃出的傷口,鮮血還是在流。

“王爺應該知道,銀甲衛喜歡給大臣家里發媳婦。”

鄭凡扭頭,看著福王妃正在滴著血的手,

“下毒就好了,何必親自動手。”

福王妃搖搖頭,道:“我不會下毒的。”

“為何?”

“因為自始至終,經我手的茶和吃食,你從未入嘴過。

我不想,

以后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