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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少峰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瞧著朱瞻基。
老朱家的皇帝多奇葩,喜歡嗑藥的,喜歡修仙的,喜歡當木匠的,喜歡打仗的,什么樣兒的都有,如今又多出來一個想養蝗蟲的?
虧得這傻孩子敢想!
“養殖蝗蟲得有養殖環境吧?得有飼料吧?得做好管理吧?
養這玩意可跟養雞鴨魚之類的玩意兒不一樣——雞鴨魚之類的再多,吃了也就是了,大不了埋掉,可是蝗蟲這玩意是會飛的,一旦大量飛出去之后,絕對就是一場災難。”
你說,到時候朝廷和地方官府是忙著撲滅蝗災還是把這些祖宗給抓起來送回去?
被楊少峰這么一問,朱瞻基頓時傻眼了:“不會吧?用細網罩著,喂些樹葉雜草之類的不就行了?”
楊少峰轉頭瞧了朱瞻基一眼,走到一堆雜草前彎腰抓了一把,攤開手道:“你說,這么小的蝗蟲,你得用多密的網才能罩得住?改用輕紗么?賺回來的錢夠不夠成本?”
就這么兩句話的功夫,楊少峰手中的一堆小蝗蟲已經各自跳開,轉眼就消失不見:“養蝗蟲這事兒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可千萬不敢讓皇爺爺他老人家知道,小心他抽你!”
朱瞻基半信半疑的問道:“抽我?不能吧?”
楊少峰呵呵笑了一聲,扭頭示意朱瞻基瞧了瞧他家的四腳吞金獸,然后問道:“你覺得現在是你受寵?還是你家的四腳吞金獸更受寵?”
朱瞻基頓時啞火了。
毫無疑問,以前沒有這個四腳吞金獸的時候,自己就是最受寵的那個崽,但是有了四腳吞金獸之后,自己在皇爺爺的心中已經降到了第二位。
扭頭瞧了瞧笑得沒心沒肺,正在和母妃一起撲蝗蟲的父親,朱瞻基忍不住又長舒了一口氣。
幸好,自己后面還有好幾個墊底的。
心里正在胡思亂想,前面楊少峰已經哼著一首極為怪異的小調走遠了:“是什么禍害莊稼呀螞蚱!為什么不捉它呀!蹦跶!因為它呀長了六條腿啊,一捉一蹦跶!”
朱瞻基此時也熄了想養蝗蟲的想法,干脆笑著搖了搖頭,跟著楊少峰一起向著遠處的人群走了過去。
待走到人群近前,卻見楊少峰已經跟那些莊稼漢一樣盤腿坐在了地上,幾個青壯正聚精會神的聽著一個老農在那里侃大山。
“那時候哪兒有現在的好日子啊,還常平倉預備倉,還有咱們咸蛋知縣帶著咱們發家致富,換成那時候,想都別想!
官府?官府那就是要人命的,老老實實的給地主家做佃戶,興許還有一絲的活路,要是不老實,被地主買通的官府就會把人捉了去打板子,幾板子下來,這人也就差不多了。
你們有的可能聽說過,有的可能不知道,以前咱們這些人被人打死了,人家那些大老爺們只要賠上一頭驢子就行了,再多就不值啦。”
老農的話音剛剛落下,旁邊一個漢子就呸了一聲,罵道:“入他娘的歪批!這不是作踐人么?”
老農的臉上堆滿了苦澀:“作踐人?告訴你,就這一頭驢子,往往那些苦主們都是歡天喜地的受了!
你想啊,那驢子的價格也不便宜,既然指望不上官府能替咱做主,也沒什么殺人償命的說法,那還不趕緊受了驢子?好歹能讓一家人的日子好過點兒!
可是這話又說回來啦,雖說是打死人只要賠一頭驢子,可是也沒多少人真的見著過這些驢子,大概都是被官老爺們給拿走了。
還有,擱那時候在集市上被人偷了錢,都不帶有人報官的,你們道是為什么?”
見老農停下不說,朱瞻基頓時也來了興致,學著楊少峰的樣子盤腿坐下,然后催促道:“為什么?”
老農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接著說道:“報官?那官爺差爺又豈是那么好報的?
什么好看錢,孝敬錢,麻鞋錢,灑花錢,茶水錢,不管什么你能想出來的還有你想不出來的名堂,那些官老爺和差爺兵爺們都能想得出來,反正就是得讓你拿錢。
像那些被人偷了錢的,不報官也就罷了,往往報了官,你孝敬給官爺差爺的往往比你丟的還多,你說這上哪兒說理去?”
一個漢子叫道:“入他娘驢球子的!干死他們算了!”
老農一拍大腿,哎了一聲道:“對啦!干死他們!當年太祖爺反元,咱山東可沒有拉稀的軟蛋,跟著太祖爺干!”
說完之后,老農干脆撩起身上的短襟,指著后背上的一道傷疤道:“瞧見沒有?這就是老子當年替太祖爺運糧的時候,被那些狗日的元兵給砍的。
當時老子機靈,趴人堆里裝死,可是不曾想那些狗日的也忒不是東西,還在死人堆里補刀!虧得老子命大!”
似乎是覺得提起了當年不光彩的事兒,老農又岔開了話題,接著說道:“想想那時候,吃啥?喝啥?也就是把腦袋系在褲腰上跟他們干!
還記得當時沒有吃的,我家老六當時還小,夜里餓的直哭,就想著能有點兒吃食,可是有個屁!
別說沒有,就算是有,也得省著點兒吃,老子還得把糧食給太祖爺運過去當軍糧呢!
你們想啊,當時太祖爺的大軍要是吃不飽,拿什么去跟元兵拼命?又哪兒有你們現在的好日子過?”
楊少峰向著老農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的手勢,贊道:“您老是這個!純爺們!純的!”
老農頗為自豪的道:“哎!對了!就是純的!純爺們!
昨天俺聽說咱咸蛋知縣和皇太孫要讓咱們抓蝗蟲,老子當時就來勁了!
蝗神咋了?蝗神再牛逼,他還能有當年的元兵牛逼?
當年沒吃的沒喝的,眼看著都要活不下去了,咱山東人都沒怕了那元兵,現在咱有太祖爺立下的預備倉和常平倉,怎么著都不怕餓死,怎么就怕了什么蝗神?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了!”
楊少峰的臉色有些難看——當著我的面還喊咸蛋知縣?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么?
心里一不高興,楊少峰就直接對老農道:“大爺您瞧我眼熟不?”
老農來回打量了楊少峰幾眼,咂巴著快要沒牙的嘴,搖頭道:“不熟。不過,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打扮,倒像是個讀書的。
聽說那咸蛋知縣帶了好幾十個學生來的咱即墨,莫非你就是那咸蛋知縣的學生?
不對,現在不能叫他老人家咸蛋知縣了,他老人家現在喜歡抓蝗蟲,聽說是抓來吃的,那該叫他蝗蟲知縣才是。”
朱瞻基終于忍不住了,哈哈狂笑了好幾聲之后才指著楊少峰道:“他就是您說的蝗蟲知縣!”
朱瞻基的話音剛落下,圍在老農身邊的一眾青壯頓時面面相覷,過了好半晌之后才反應過來,一個個的慌忙站起身來,打算給楊少峰行禮,倒是把剛剛吹牛皮的老漢給扔在了那里。
老漢也傻眼了——編排知縣大人不算啥事兒,整個即墨的百姓都好這口,也沒聽說知縣大人怎么樣,可是現在撞到了正主兒……
心中一慌,老漢倒是把北元定下的那套規矩給想起來了,當下便翻身跪倒在地,不住的向著楊少峰叩頭:“大人恕罪,小老兒胡說八道慣了的……”
這么一來,倒是把楊少峰和朱瞻基給唬住了,兩人慌忙扶住老漢,忙不迭的安撫著受了驚嚇的老漢,好半晌之后才讓老漢坐了回去。
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都跟著坐下之后,楊少峰才笑瞇瞇的對老漢說道:“要不您還是叫我咸蛋知縣算了。
您這是知道我讓你們抓蝗蟲是為了吃,換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來即墨就跟那蝗蟲過境似的搜刮無度呢。真到了那個時候,我這官聲可就臭了,那些御史言官少不得要彈劾我!”
老漢頓時一瞪眼,怒道:“誰敢!他們這些小年輕不知道洪武大誥,可是小老兒當年可是背過洪武大誥的,知道太祖爺定下的規矩!
您老人家在咱即墨干了些什么,咱即墨人不瞎,誰要是敢借著這事兒來彈劾您老人家,小老兒就帶人去京城告御狀,替您老人家伸冤!”
楊少峰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您老知道京城在哪兒嗎?”
“咋不知道?”
老漢抬手指了指北邊,咧開嘴道:“皇爺把京城搬到順天府了,咱大明還有人不知道是咋的?就算不知道,小老兒就帶人械了那些彈劾您的狗官,讓他們帶路進京!”
楊少峰見老農越說越沒溜,干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笑道:“行啦,不聽您老在這里吹牛皮啦,我還得去其他地方瞧瞧,您再歇會兒?”
說完之后,楊少峰也沒再理會老漢各種咋就吹牛皮了之類的喊聲,慢慢的又踱著步子往其他地方而去。
朱瞻基跟在楊少峰身側,時不時的扭頭打量楊少峰一眼,嘴里嘖嘖有聲的贊道:“行啊,這即墨的民心,你算是糊弄住了。”
楊少峰撇了撇嘴,說道:“我糊弄?根本就是這百姓們念著太祖爺老人家的好兒!人家泥腿子們不傻,誰對他們好,他們心里頭門兒清,有數著呢!”
說完之后,楊少峰又一次哼起了那怪異的小調:“是什么禍害莊稼呀”
只不過,還沒等楊少峰哼上兩句,卻見北宮鋆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也顧不得向朱瞻基行禮,便直接說道:“皇爺忽感不適,命殿下和狀元公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