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祹成功的被楊少峰給帶到了溝里,一如當初的扯里帖木兒和阿魯臺等人。
理論上來看,楊少峰說的沒錯,好的道路能加快財貨的流通,能讓百姓的生活變得更好更方便,同時還能讓國庫收到更多的商稅——但是,這一點是針對大明來說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邊市城的毛毯和煤炭都是好東西,大明出產的烈酒和香水也是好東西,有完善的道路交通,確實能加快這些東西流通的速度,從而讓國庫收到更多的商稅。
可是朝鮮呢?
天氣預報只要一句明天全國晴或有雨就能解決,兩個小時的路程算是出趟遠門,要是不小心犯了罪,隨便一個流放三千里就直接出國了……
說的再直接一點兒:朝鮮有那么多的財貨需要流通么?有那么多的商稅讓國庫去收么?如果發生戰爭……
然而問題在于,楊少峰的這套理論在沒有真實的實踐之前,誰也找不出其中的錯誤來,因為邊市城和順天府就是明擺著的正面例子,暫時還沒有反面例子擺出來。
莫斯曾經說過,讓人類永遠保持理智,確實是一種奢求。
現在的李祹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切迷住了雙眼,在百姓受益,商家受益,國庫收稅這十二個字的蒙蔽之下,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其他的事情?
要想富,先修路,這六字真言自打楊少峰說出來之后,就深深的印到了李祹的腦子里面,怎么抹也抹不去了。
但是崇巽先生說的好啊,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馬爸爸也曾經說過,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但是后天很美好——可是大多數人都死在了明天晚上。
制約著李祹的就一點。
《增廣賢文》有云: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
朝鮮的體量就在那里擺著,就算李祹想要跟楊少峰一樣折騰,實際上也沒有那個可能,就算是把楊少峰放在李祹的位置上面,估計也只能干瞪眼。
無他,大明的體量就在這里擺著,而且朱老四敢放手讓楊少峰去折騰,就算失敗了也無所謂,大明賠得起,朱老四也兜得住。
可是朝鮮賠不起,李芳遠也兜不住。
尤其是楊少峰現在絕口不提貸款的事情了,李祹就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心里的想法了——莫非,楊少峰并不是打算坑朝鮮?而是就那么一說?
琢磨了半晌也沒有想出來什么好的解決方法,李祹只得無奈的笑了笑,嘆了一聲道:“要想富,先修路,狀元公之言,當真是一針見血。
可是狀元公卻有所不知,朝鮮國小民寡,想要像大明這樣兒修路,卻是想也不用想,國庫根本就負擔不起,若是一味強行修建,到時候別說修路了,不處處烽煙就算好的了。”
楊少峰搖了搖頭,說道:“難道說,大君只看到了其中的風險,卻看不到其中的好處么?”
見李祹依舊一臉懵逼的模樣,楊少峰放下手里的酒杯,向著工地的方向指了指,笑著道:“錢這個東西,不能流通起來,那就是一潭死水,跟廢紙也差不了多少。
大君看這順天府的工地上面,無論一天支出的錢有多少,這些錢其實還在大明,只不過是從戶部的國庫到了民間,到了商人和百姓的手里。
商人拿到了錢會去做買賣,百姓拿到了錢,要么存了銀行,要么拿來買東西。被百姓們存到銀行里面的錢,銀行可以拿來投資賺錢給百姓利息,百姓拿錢買東西,商人又需要交商稅,所以這些錢最后又會流回到國庫里面。
在這個過程里,生產出來的物資變得更多,百姓手里的錢也變得更多,國庫也更加的豐盈,可以說,這是一個從國庫到最底層的百姓都在受益的鏈條。”
然后李祹繼續懵逼——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想挑毛病卻又挑不出來,但是仔細想想,卻又感覺似乎哪里有些不對勁?
琢磨了半晌也沒得出個結論,李祹依舊長嘆一聲,說道:“忠寧與狀元公不同。狀元公的身后是大明,國力橫世無匹,可是朝鮮國小民寡……”
楊少峰干脆攤了攤手,說道:“恕在下愛莫能助了。大君或許有所不知,大明這些年連年對外用兵,又大修邊市城和順天府兩座巨城,已經掏空了國庫的最后一文錢,夏部堂如今天天喊著國庫里空得能跑老鼠,就算想要幫助朝鮮,其實也很為難。”
見楊少峰依舊不再提起貸款的話茬,李祹終于有些忍不住了,一臉期盼的問道:“既然大明的國庫也無力支撐,那之前狀元公所說的銀行貸款是?”
你個小棒子再忍啊,不是不上鉤么?現在怎么忍不住了?安排!
向著李祹笑了笑,楊少峰這才開口說道:“大君有所不知啊,這國庫是國庫,銀行是銀行,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李祹一臉懵逼的問道:“難道銀行不歸國庫管轄么?”
“銀行歸國庫,但是銀行卻又不是國庫,”楊少峰慢慢的解釋了起來:“國庫里面所能動用的資金,全部來自于賦稅,所以怎么花,干什么,只需要按照朝堂的決定來做就行了。
而銀行里面的資金,卻多數來自于百姓存進去的錢,不能讓戶部任意支配,所以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出現國庫里面沒有多少余錢,而銀行里面卻有大筆銀錢可以調用的情況。”
終于弄明白了這里面的彎彎繞,李祹忍不住又接著問道:“如果朝鮮向銀行貸款呢?而且貸的金額有點兒大?”
楊少峰笑道:“剛才我已經跟大君說過了,銀行本身的錢來自于百姓,所以不能像國庫一般隨意,必須得有抵押擔保才能放款。
至于大君所說的金額有點兒大,卻不知道有多大?一萬萬貫?還是十萬萬貫?不瞞大君,哪怕是大君想要借貸百萬萬貫,只要能拿得出相應的抵押和擔保,銀行就能準備好百萬萬貫的寶鈔。”
實在不行還能加印。
咕咚一聲,卻是李祹被楊少峰的話給嚇住了,居然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不對啊,”忽然回過神來的李祹問道:“我朝鮮多用金銀,大明的寶鈔如何用之于朝鮮?”
楊少峰卻笑道:“以水泥來說,朝鮮可能生產?許多的鋼材、瓷器,朝鮮可能生產?”
見李祹搖頭以對,楊少峰這才笑著道:“所以,大君最后不還是要拿著寶鈔來購買大明的水泥等物資?
當然,如果大君想要金銀的話,銀行也會盡量提供,只是數額確實達不到百萬萬兩那么多。
但是,大明的商人現在都喜歡收寶鈔而不是金銀,所以就算大君手里拿著銀錢,只怕也買不到水泥之類的東西。”
李祹點頭道:“如此說來,用寶鈔倒也方便了許多,甚至還勝過金銀。
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東西來抵押,才能值得百萬萬貫之巨?”
楊少峰道:“那就得看銀行了。
如今我大明商人借貸,多是以商鋪、田產之類的物事做為抵押,想必換到朝鮮應該也不例外。”
李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轉而不再提起貸款方面的話題,只是一個勁的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李祹不急,楊少峰自然也不急——魚兒已經上鉤,剩下的就是溜魚了,不能太過于心急,否則容易被魚兒掙斷了魚線或者脫鉤而去。
等到一場酒宴散去,楊少峰又陪著李祹在順天府里轉了轉,將李祹送回使館之后就直接回了楊家莊子。
聞訊趕來的朱瞻基也不廢話,直接就問道:“咋樣了?輪椅賣了沒?”
楊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淡定無比的說道:“不急。剛才我讓狗子去準備馬車了,明天用馬車帶著李祹在順天府再逛一逛。”
“啥?”朱瞻基叫道:“你不趕緊把輪椅賣他,還要帶著他坐馬車逛順天府?”
楊少峰嗯了一聲道:“光靠用嘴說的,你覺得李祹會把這鉤給咬結實了?就算他咬結實了,你怎么保證他不會脫鉤,不會掙斷魚線?
明天帶著他坐馬車逛順天府,那就是讓他切身的感受一下道路通暢所帶來的好處,溜溜他,把他能夠用來反抗的力氣給溜掉,然后才是我們收竿的好時機。”
朱瞻基一屁股坐到另一張躺椅上面,摸著下巴說道:“說的也是,那回頭把邊市城那邊送來的上好羊絨毯子給他鋪上,拉車的馬我讓人去宮里弄幾匹訓好的來,再給他加加碼。”
楊少峰呸了一聲道:“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壞了。真照你這么整,不是弄虛做假么?”
朱瞻基道:“那你說怎么辦?”
楊少峰呵的笑了一聲道:“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從使館到工地再到楊家莊子,舊路新路都有,同一輛馬車,兩種路的顛簸程度卻大大的不同,對比最為直觀。
只要對比一下新修好的道路和原本的道路,相信他就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回了楊家莊子的楊少峰和朱瞻基正在琢磨著如何算計李祹,回到使館的李祹卻又坐不住了,讓人把崔承恩喊來之后,就直接對崔承恩吩咐道:“你準備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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