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熟的帝國,首先就在于他有著成熟的機制。
偌大的藍田帝國,并不會因為少了某一兩個人就停止運轉,即便是云昭不在了,惡不會影響他的日常運作。
在條理清晰,制度健全的狀況下,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那里,如果某一個位置上缺人,會馬上按照事先制定好的方略將人補上。
云昭死了,云彰補上,云彰死了,云顯補上。
張國柱死了,徐五想會自動補位。
每一個重要的崗位上都會有一個多余的備選人員。
這一切在藍田律令中說的清清白白,不存在任何爭議。
所以,云昭躲在揚州半年之久,藍田帝國依舊運轉的很平穩,沒有出現多余的事情讓云昭分心。
喜歡下海的已經下海了,不喜歡下海的也在皇帝的逼迫下下了海。
總之,在這段時間里,下海成了全大明人的口頭禪。
錢謙益也下海了。
且走的干凈利落。
他不僅僅自己下了海,就連自己的家人也全部跟著下海了,柳如是全力支持自己老丈夫的行為,為此還寫了很多詩歌,來贊頌她的老丈夫的行徑。
在她的詩歌中,大明本土就是糞土,云昭這些人就是在糞土中鉆營的蛆蟲,她的老丈夫便是離開這片糞土的高潔之士。
云昭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思忖了良久,想要把這一家子全部送去黑非洲,臨到旨意快要落筆的時候,錢謙益快馬從去廣州的半途來到了揚州。
叩拜在云昭的行宮門前,久久不肯起來。
云昭知道,以錢謙益穩重的個性絕對干不出這種自找麻煩的事情來,一定是他那個勇敢的小老婆自己的主意。
云昭丟給錢謙益一柄刀,告訴他,只要斬下柳如是的一只手,就不送他們全家去黑非洲。
小老婆嘛,除過云氏的錢多多可以活的像九天上的鳳凰之外,其余人家的小老婆的日子過得都算好,這一次柳如是闖下這么大的禍,云昭覺得要一只手不算過分。
而且,以錢謙益的性格,八成也是這么看的,只是,他這一次飛馬來揚州求情,也算是對柳如是情至意盡了。
“去吧,把手派人給我送來,你們全家即刻啟程去遙州。”
云昭的語氣平靜,并沒有認為這件事對錢謙益來說有多么的困難,也就是柳如是少了一只手的事情,并不妨礙她繼續伺候錢謙益。
從云昭見到錢謙益起,這個人就一句話都沒有說,不過,叩拜的禮儀倒是行的非常周全。
這件事已經清楚明白的擺在桌面上,狡辯不會有任何作用,相反會激怒云昭,這就是錢謙益一句話辯解的話都沒有說出來的原因。
錢謙益撿起地上的刀子,抬頭看著云昭,眼中滿是凄涼之意,而云昭的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
錢謙益把左手叉開,貼在地面上,右手抓著刀子將刀子豎在地上,咬咬牙,就把刀子用力的按了下去……
一根小拇指離開了錢謙益的左手,錢謙益抬頭看看云昭,發現皇帝的臉色如常,就毫不猶豫的又把刀子按了下去……
他左手的無名指也離開了手掌。
再次抬頭看看云昭,見皇帝一臉的嘲諷之意,他面色慘白,或許是因為疼痛的緣故,身體抖動的厲害,不過,他還是將刀子對準了左手中指,咬咬牙,猛地按了下去。
或許是太疼了,他的力氣不夠,刀子卡在中指骨頭上,并沒有將中指切斷,錢謙益的汗水涔涔的往下淌,他重新拿起刀子,這一次,他準備往下剁。
“算了,你贏了,朕要你兩根半指頭,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錢謙益聽云昭如此說,恭敬的叩頭道:“臣謝陛下不殺之恩。”
云昭瞅著錢謙益撕下衣襟把包裹好手,就搖頭道:“你在我心目中原本不是這種人,剛強,堅強從來都不是你這種人應該具有的品質。
不過,今天,你表現出來了,很好,朕退讓一步又何妨。”
錢謙益繼續往手上纏著破布道:“陛下如何知曉錢謙益并非剛強之士?”
云昭呆滯了片刻,回憶了一下錢謙益在藍田帝國的生平,發現人家問的這家話好像很有底氣。
畢竟,不論是水太冷,還是頭皮癢,都沒有發生過,人家依舊是清貴的大學問家,依舊受世人尊崇。
這一次如果不是柳如是的嘴太臭,而他又知曉云昭是一個小心眼的皇帝,斷然不會飛馬來揚州求情的。
這一次即便是少了兩根手指,卻不算太吃虧,因為他的清名一定會更盛,柳如是會更加愛他,他們之間的愛情會更加的牢固。
而云昭,依舊是那個殘暴,兇狠的皇帝……
吃虧一定要吃在明處。
“你這一次做的真的漂亮!
我不是沒有預料到你會來求情,也不是沒有預料到你會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應對之策我早就想好了,明白告訴你,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打定主意,哪怕你舌燦蓮花,我也一定要拿到柳如是那只寫字的手。
沒想到,你居然有勇氣在朕的面前直接用自己的手指來討價還價,這太出乎我的預料了,這根本就不該是你錢謙益能干出來的事情。
事實是,你居然做出來了。
切斷一根手指,大丈夫沒有做不出來的,切斷兩根手指這就需要一定的毅力了,你居然能對自己的第三根手指下這樣的狠手,很讓朕欽佩。
朕看的出來,切第三根手指的時候你不是不敢,而是氣力不足。
算了,這一次挨罵就挨罵了吧,你用兩根手指就重新換回你文壇老大的地位這便宜占大了。”
“謝陛下寬宏。”
云昭瞅著錢謙益的眼睛道:“快走吧,免得朕食言而肥。”
錢謙益指著地上的兩根手指道:“身體發膚源自父母,不敢毀傷,如果陛下不準備用微臣的手指告誡天下的話,微臣想帶走這兩根手指。”
云昭笑著搖頭道:“準!”
錢謙益撿起地上的斷指,再次朝云昭施禮,就搖搖晃晃的離開了行宮。
云昭瞅著地上的那一灘血良久,這才喃喃自語道:“一個個是不是都覺得朕好欺負啊?一個在歷史上如此著名的慫包,在面對滿清的時候膝蓋都直不起來的家伙,在朕面前,居然也變得如此大無畏……真他娘的讓人難以置信。”
黎國城從外面進來,湊過來瞅著那一灘殷紅的血嘖嘖贊嘆道:“我聽說那些江南世子喜歡用馬來跟別人換妾婢,用兩根手指頭來換妾婢一只手的江南士子還真是罕見。
微臣佩服。
不過,陛下,那個柳如是居然追著錢謙益來揚州了,方才,就在行宮外邊跪著,手里捧著一張牌子,說自己是來領死的。
見錢謙益少了兩根手指,憤怒至極,大喊著就要往行宮里闖,微臣就站在臺階上,打算等她踏過禁區,就讓侍衛斬殺她的。
沒想到錢謙益卻把柳如是擋在禁區外邊,還一巴掌抽暈了柳如是,交給仆人之后,片刻不停地就坐車走了。
陛下,這個女人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云昭坐回自己的椅子,雙手耷拉在肚皮上玩捉手指的游戲,片刻之后幽幽的道:“或許是老天在補償她吧。”
黎國城點點頭,就取來一份文書放在云昭桌案上道:“陛下,如你所料,玉山大學堂里的先生都跟著錢謙益取來海外,包括您一向看重的朱舜水先生。
同時離開的還有張煌言,劉宗周,王夫之,方以智等一百七十一人。”
云昭看過名單之后道:“顧炎武,黃宗羲兩人為何沒有一起離開?”
黎國城笑道:“一個是代表會的秘書長,一個代表會的有票元老,他們自然不肯離開。”
“元壽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回稟陛下,玉山書院最近封院了。”
“哦?封院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徐先生關閉了玉山書院大門,命所有在校子弟盡數在書院進修,不僅僅是玉山書院封院了,全天下所有的玉山書院都封院了。
其中包括,寧夏的玉山書院的下院。”
云昭搖搖頭道:“先生過于小氣了。”
黎國城跟著一笑,也不再做聲,目前的局面詭異的厲害,即便是黎國城這等心腹之人,也猜不透皇帝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番給皇帝看玉山大學堂搬離玉山的消息,就是想看看皇帝的態度。
現在,他看的很清楚,皇帝的態度就是——無所謂!
很早以前,就聽皇帝曾經說過一句話,叫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
看來,這一次,皇帝還真的是要把這一理念貫徹到底了。
回到后院的云昭,沒等坐下來呢,就聽馮英道:“人都走了,陛下就不擔心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云昭探手在馮英的肚子上撫摸一下,然后不耐煩的道:“知道是這個結果,你還不趕快給我多生幾個孩子陪我?”
馮英道:“如今下海已經成了風潮,上百萬的百姓要離開本土去南洋,去遙州發財,妾身一個人生管什么用?”
云昭怒道:“一個都不能放過,今晚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