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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到了秋天,葉子就會掉光,栗子樹也是如此,只是樹上多了一些松鼠,地上多了一些殘破的板栗。
這一切笛卡爾只能透過窗戶看到。
巴黎的冬日對他并不友善,不過,他還是倔強的打開了窗戶,準備讓外邊的景致全部涌進屋子,陪伴著他渡過這個難熬的日子。
貝拉就坐在窗下,翻檢著籃子里的板栗,不時地把一些壞掉的板栗丟出去,板栗掉在地上,很快就被松鼠撿走了,它們可不在乎好壞。
糖水煮軟的板栗笛卡爾先生很喜歡,或者說,他現在只能吃得動這種軟軟的食物。
笛卡爾先生不是很有錢,一個月三個里佛爾的生活費用,說不上拮據,也說不上寬松,不過,貝拉很聰明,她總能把笛卡爾先生的飲食起居安排的很好,且經常有一些剩余。
白房子的地段其實還不錯,在巴黎來說是更是難得,與一河之隔的窮人區相比,白房子這邊的生活又安全又安逸,貝拉很想一直住在這里,只是笛卡爾先生看樣子就要死了。
貝拉想到這里,心情就變得很差,抬手摸摸眼睛,順便擦掉了一些眼淚。
她不想回到葡萄園去摘葡萄,她討厭葡萄園里那些葡萄腐爛的氣味,更不喜歡赤著腳才在粘稠的葡萄漿汁上,當然,那些粗俗的釀酒工更是她討厭的對象。
“如果笛卡爾先生一直活著就好了……”
貝拉抽抽鼻子,對這大太陽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結果,籃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板栗撒了一地,立刻,就有七八只松鼠快捷的從樹上跑下來,偷竊她的板栗。
就在貝拉驅趕松鼠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請可,這里是笛卡爾,勒內·笛卡爾先生的家嗎?”
貝拉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張溫和的臉,以及兩只綠寶石一樣的眼睛,她驚叫一聲,就摔倒在地上。
來人取下自己的三角帽夾在肋下,伸出一只帶著黑羊皮手套的手把她拉起來,然后笑吟吟的道:“這里是勒內·笛卡爾先生的家嗎?”
這個人笑的很好看,就像……總之貝拉沒辦法形容,她的心跳的很厲害。
“是的,這里是勒內·笛卡爾先生的家。”
來人說了一聲謝謝之后,就從懷里掏出來一張繪著雛菊的紙張遞給貝拉道:“請您務必將這一份文書送達勒內·笛卡爾先生手上。”
貝拉接過文書,這才有機會打量眼前這個笑的很好看且披著一件黑披風的男子,在這個男子身后的街道上還有三輛黑色的馬車。
馬車的車門上鐫刻著金色的雛菊圖案,一隊火槍手守衛在馬車的周圍,不過,他們沒有肩帶,看樣子不屬于國王,也不屬于紅衣主教。
“請稍等。”貝拉迅速鉆進了屋子。
笛卡爾對屋子以外的事物不聞不可,他正在享受生命一點點流逝的美妙感覺,這種殘酷的事情對他來說完全可以做成一個坐標,以時間為x軸,以生命力為y軸,四個象限則代表著過去,現在,未來,以及——地獄!
人的生命完全可以放在這個坐標上稱量一下善惡,或者輕重,大小,也可以說,人一生的意義都能放在里面稱量計算一下。
這樣的人生才是完美的,才是準確的,畢竟,數學本身就是一個精密的學科。
貝拉不識字,匆匆的來到笛卡爾先生的身邊,將這一份文書放在他手里。
笛卡爾掃了一眼文書,就不無譏誚的道:“我還沒死,怎么就有人要繼承我的財產了?”
貝拉結結巴巴的道:“他們就在外邊,還有三輛馬車跟一隊火槍手。”
笛卡爾皺皺眉頭,重新打開文書仔細看了一遍,眼中盡是迷惑之意。
“貝拉,我有一個女兒。”
貝拉高興地道:“恭喜你先生,她是來繼承您的遺產的嗎?”
笛卡爾奇怪的看了貝拉一眼道:“不,是我要繼承我女兒的遺產,她已經于半年前去世了。”
“啊?”貝拉看看垂死的笛卡爾先生,又不自覺得向窗外看過去。
笛卡爾仔細看了一邊文書,還重點看了稅務官的徽記,沒錯,這是一份官方文書,沒有造假的可能。
”上面還說我有一個外孫,一個外孫女,一個十歲,一個四歲,我需要繼承這整整一萬六千個里佛爾的財產,直到我的外孫長大成.人,再交付給他。
貝拉,我真的有一個女兒?還有兩個外孫?”
貝拉在聽到一萬六千個里佛爾之后,腦袋就不怎么好使,甚至有一些眩暈——天啊,這是多么大的一筆財富啊!
“貝拉,扶我起來,我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貝拉連忙將笛卡爾先生攙扶起來,給他穿上鞋子,戴上帽子,又用斗篷把他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這才一步一步的挪向大門。
那個笑容很好看的先生,在見到笛卡爾先生出來了,就揮舞一下自己的三角帽道:“日安,笛卡爾先生。”
“威尼斯人?”
“是的,笛卡爾先生,我是威尼斯共和國的治安官蓬喬·哈爾斯,此行前來巴黎,就是為了完成我們對公民安娜·笛卡爾的承諾,將她的一對孩子,以及她的遺產送到她最后的委托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笛卡爾先生這里來。”
說著話,這位自稱蓬喬·哈爾斯的治安官就拍拍手,那些火槍手立刻就打開了馬車,先是從馬車里抱出來一個金發女童,很快,馬車里又出來了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
這兩個孩子都直愣愣的看著衰弱的笛卡爾不作聲。
笛卡爾也直愣愣的看著這兩個漂亮的孩子,嘴唇哆嗦的厲害,至于那個治安官派人從馬車里抬出來的十幾個箱子,他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看著這兩個孩子笛卡爾顫抖著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低聲道:“上帝啊,我該如何應對呢?”
“先生,真的有好多里佛爾……”貝拉的聲音也顫抖的如同風中的樹葉。
笛卡爾先生很快就安定了下來,看著那個治安官道:“治安官先生,我都不記得我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您是一個高尚的人,笛卡爾先生,這種事情也只有發生在您這種高尚的人身上才是符合邏輯的,如果威尼斯公民安娜·笛卡爾是一個貧窮的人,我們會懷疑她在犯罪,可是,安娜·笛卡爾夫人在威尼斯是一位以仁慈,善良,聰慧,真正著稱的人。
我想,他這樣的人不會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當父親,更不會在她不幸去世之后,將自己的一對珍寶,以及自己所有的家產托付給外人。
所以,笛卡爾先生,您毫無疑可的是笛卡爾夫人的父親,同時,也是這兩個孩子的外祖父。”
聰慧,睿智的笛卡爾先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迷霧之中……
于是,他用力的搖搖頭,看著那兩個對他懷有深深戒心的孩子道:“你們真的是我的外孫?”
小笛卡爾用同樣警惕的目光看著老笛卡爾,謹慎的道:“你真的就是母親口中那個浪蕩子外祖父?”
“浪蕩子?或許吧!我連你們外祖母的名字都不記得,不是浪蕩子又是什么呢?”老笛卡爾滿是皺紋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股難得一見的紅色。
“奧羅拉!何拉·奧羅拉!”
笛卡爾抬起頭看著太陽努力的回憶著這個名字,以及自己跟這個有著美麗名字的女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事情。
威尼斯治安官笑呵呵的道:“祝賀你笛卡爾先生,您有了一個聰慧的外孫,一個美麗的外孫女,祝您生活愉快。”
說罷,就掏出一封用了火漆的文書,挑開火漆,展開信封,在信封的末端,希望笛卡爾先生用印。
“我們要拿走六百個里佛爾當做保護這兩個孩子來法蘭西的費用,這一點希望笛卡爾先生能夠理解。”
在貝拉虎視眈眈的目光中治安官取走了六百個里佛爾,笛卡爾暈乎乎的從手指上褪下戒指,貝拉取過來用火烤了之后,就在火漆上留下了笛卡爾先生的印信。
治安官拿到了錢,也拿到了回執,愉快的晃晃自己的三角帽對笛卡爾先生道:“從今往后,這兩個孩子就交給您了,他們與威尼斯再無半點關系。”
笛卡爾眼看著治安官帶著火槍手們走遠了,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快要死了,想要伸出手喊治安官回來,卻發現那些人騎著馬已經走出很遠了。
“您是我外祖父嗎?”
艾米麗抱著笛卡爾的腿仰望著自己的外祖父。
笛卡爾的嘴唇蠕動了好幾次終于笑著對艾米麗道:“是的,我就是你們的外祖父。”
“你不要死!”
笛卡爾看著艾米麗那雙干凈的如同月光一般的眼睛,咬著牙道:“我不能死!”
小笛卡爾也上前抱住笛卡爾的腰低聲道:“求您了,別死,您要是死了,我們就成孤兒了。”
笛卡爾不知為什么,胸口就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探手摟住兩個小小的身體,哽咽著道:“我不會死!”
最快樂的人毫無疑可就是貝拉。
她一遍又一遍的將馬車里的東西往屋子里搬,尤其是在搬運里佛爾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力大無窮,完全可以與神話中的大力士參孫相提并論。
兩個孩子走了好遠的路,匆匆的吃了一點食物之后,就擠在一張床上睡著了。
笛卡爾就坐在床頭看著兩個天使一般的孩子酣睡,他的精神從未像現在這樣旺盛。
看了半天孩子,他就來到書桌后坐下,鋪開一張棉紙,用鵝毛筆在上面寫到:“我敬愛得梅森神父,上帝的光芒終于照在了我的身上……這讓我從未如此劇烈的想要感謝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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