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亮以為自己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接下來這個叫做劉沛的本家就該帶著他們去把幸存的宋人全部都接回來,完成一個喜聞樂見的正常任務。
可惜,他實在是小看了這個來自大宋的刁民。
給他酒,他喝。
給他魚肉,他吃。
劉明亮甚至從韓秀芬那里偷來了點心,這家伙一邊吃一邊往犢鼻短褲里塞,也不知道裝在那里點心有誰會吃。
可是,只要提起讓他去把族人找出來……
這個家伙就會立刻躺在地上撒潑打滾不起來,要是再嚴厲一些,他就嚎啕大哭。
哪怕再次被送上絞刑架嚇唬,這家伙也只會涕淚交加的求饒,卻對于族人的下落,一個字都不肯說。
劉明亮狠狠地在這個裝死狗的家伙脊背上踩了兩腳之后,就發狠,帶著更多人的去林子抓這些不知好歹的宋人去了。
看著劉明亮走了,這個叫做劉沛的家伙,就立刻安靜下來,坐在韓秀芬的屋檐底下,伸長了脖子看遠去的劉明亮一行人。
韓秀芬對這個油滑的家伙還是有些理解的,如果沒有這樣一股子勁頭,這些宋人想要在滿是野人以及荷蘭人的爪哇島上活下來,一點可能都沒有。
不過,劉明亮既然已經劃定了他們的活動范圍,那么,找到這些人不過是時間問題。
她的指揮所距離前線非常的近,幾乎是挨著的,孫傳庭的指揮所跟她的指揮所一樣,也緊緊地靠著海軍陸戰隊的推進前線,只不過,一個在西邊,一個在東邊。
將近六萬大軍,在爪哇島這個狹長的海島上從兩端緩緩向中間擠壓,在這種態勢下,大一點的野獸都沒有辦法生存,更不要人類了。
爪哇島平原居多,氣候炎熱,水源眾多,土地肥沃,再加上還有優良的海港,且身處環境惡劣的蘇門答臘島的后方,占據在馬里加海峽的出口,有足夠的戰略縱深。
站在韓秀芬的立場來看,這是天賜大明的一方寶地。
只要大明在這里立住了腳跟,那么,就能控制附近大大小小數萬座島嶼,不算爪哇,這些島嶼上的物產同樣非常的豐富,大明沒有理由放棄這里。
屋子里的韓秀芬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此次,肅清爪哇島之后該如何說動藍田皇廷向這里遷徙百姓,這是一件大事,非常大的事情。
沒有十年之功,見不到成效。
就在韓秀芬思考的時候,劉沛卻處在極度的恐懼之中。
他敬畏的看著屬于韓秀芬的那個巨漢奴隸,巨漢奴隸也深情的看著劉沛。
當巨漢奴隸向他探出蒲扇大小的手的時候,劉沛忍不住大叫一聲,就向不遠處的椰子樹狂奔過去,三兩下就爬到了椰子樹的頂端。
巨漢偷偷地看看依舊在沉思的韓秀芬,見她沒有動靜,就躡手躡腳的來到椰子樹邊上,朝樹上的劉沛嘿嘿一笑,就開始用力搖晃椰子樹。
劉沛驚恐的抱著樹干,就像是一艘身處驚濤海浪中的小船,巨漢聽著劉沛驚恐的叫聲,搖晃的更加起勁,直到一大嘟嚕椰子從樹上掉下來,砸在他的腦袋上,他才無力的倒在沙灘上。
雷恩伯爵到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轉過頭瞅著自己的女兒雷奧妮道:“抓到了我,這能說明什么呢?”
一身大明戎裝的雷奧妮笑道:“父親,這說明我比你強大。”
“在你抓到我的時候,你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你為什么又要把我送來給韓秀芬這頭海上巨鯊呢?”
雷奧妮笑道:“我親愛的父親,只有把你交給我的統帥,我才有成為將軍的可能。”
“我是你的父親!”
雷恩停下腳步憤怒的看著他嬌媚的女兒。
“我是您的女兒!”
雷奧妮也停下腳步一雙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雷恩。
雷恩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是迫不得已。”
雷奧妮道:“知道嗎,當我從亞丁那個肥豬身體下爬出來的時候,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殺死你,我親愛的父親。”
“你在海上的時候就能把我的船轟擊成碎片,為什么沒有這么做呢?”
“不,那樣太便宜你了……”
“雷奧妮,我沒有想到你會如此的恨我。”
雷奧妮笑成了一朵花,身體微微顫抖著道:“我要你名譽掃地之后再去死!”
劉沛從椰子樹上快速的溜下來,騎在巨漢的脖子上,舉起一顆椰子就重重的砸在巨漢的頭上,沒有等他砸第二下,那個巨漢去被他給砸醒來了,一只手就捉住了劉沛的脖子,隨手一甩,就把他丟出去兩丈開外。
劉沛剛剛爬起來,一雙粗壯的胳膊就把他攔腰抱了起來,就在巨漢準備用蠻力將劉沛勒死的時候,韓秀芬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淡淡的道:“松手,滾。”
巨漢如遭雷擊,不由自主的松開手臂,任由劉沛軟軟的倒在沙灘上,然后就大踏步的回他居住的窩棚去了。
韓秀芬沒有見過雷恩,不過當雷奧妮跟雷恩站在一起之后,她立刻就分辨出這個男子的身份。
“雷奧妮,把他交給張傳禮處理吧,按照大明人的倫理道德,你不能傷害你的父親。”
雷奧妮聽韓秀芬這么說,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逐漸變得兇暴起來,她第一次沖著韓秀芬大吼道:“為什么?”
韓秀芬淡淡的道:“大明與你野蠻的日耳曼民族不同,在大明父親應該愛自己的孩子,孩子也應該愛自己的父親,父親可以為孩子付出所有,孩子也應該竭盡所能的去愛自己的父親。
所以,我們不允許出現孩子殺死父親的局面,一旦發生了,不論因為什么,都會讓你的道德與良知出現極大地污點。
你如果想成為一命光榮的大明海軍將軍的話,最好不要親手處理你的父親。”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他對不起你,是他的事情,你身為他的孩子,不能親手傷害他,這在大明是一項硬性規定,相信我,你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也請你答應我,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情。”
雷奧妮回頭看著雷恩道:“張傳禮是我們中間最擅長做生意的人,父親,您是一件珍貴的貨物,我想,張傳禮會像一個猶太商人一樣榨干你身上的每一分價值。”
雷恩滿臉的悲愴,沖著韓秀芬道:“尊敬的伯爵閣下,我難道不能用等重的金子贖回自由嗎?”
韓秀芬冷酷的搖搖頭道:“原本是可以的,但是,因為你傷害了我最忠心的部下,大明帝國一位高貴的海軍上校,你的命運需要軍事法庭說了算。”
說罷,就揮揮手命押送雷恩的軍士將他押送去了張傳禮那里。
雷奧妮緩緩靠近韓秀芬坐在她的腳下抱著她粗壯的腿道:“他很值錢。”
韓秀芬道:“帝國海軍上校的傷痛需要得到補償,不過,這種補償不是金錢能彌補的,站起來給我去泡茶,你好好的給我說說追擊雷恩并把他活捉的經過,我需要上報清吏司,為你請功。”
雷奧妮低聲道:“我很累了,只想這么坐著。”
韓秀芬皺眉道:“那就讓我給你泡杯茶,我們一起安靜安靜。”
劉沛驚詫的看著一個看起來很像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貴族被兩個軍卒押送走了,他又詫異的瞅著一個黑頭發的女將軍與一個金色頭發的女將軍,坐在屋檐底下喝著茶。
茶水的味道很香,隱隱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香味縈繞在他的鼻端,久久不去。
兩天后,張明亮回來了,劉沛發現,他的四百多個族人已經被這個家伙完整的帶回來了,只是,他們看起來很害怕。
已經熟悉大明海軍軍營生活的劉沛立刻就跳出來,對一個年長的老人道:”九公,他們是王師!“
年邁的九公看看肚子圓鼓鼓的劉沛道:“是你出賣了你的族人以及親眷?”
劉沛連忙道:“沒有,我沒有!”
張明亮不還好意的拍拍劉沛的肩膀道:“很不錯,要不是有你,我還找不到你們的村子,沒想到你們居然能住在樹上,這太讓我意外了。”
劉沛顫抖著回頭看看自己的族人,果然,他所有的族人都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看著他,包括他的母親……
然后,在族人看不到的地方,劉沛就把這些人的來歷跟張明亮交代的清清楚楚。
如同張明亮猜測的那樣這些人從宋代起就流浪到了爪哇,聽說是南宋最后一個小皇帝被陸秀夫背著跳海自沉之后,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國度,就漂洋過海來到了爪哇。
在這里渡過數百年,卻依舊保留了完整的漢人習俗,語言,他們甚至有自己的學堂,自己的先生。
只是在跟當地的土著交鋒幾次之后,他們發現這個世界對他們并不友善。
與當年衣冠南渡時期一樣,他們還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生存的方式,當年衣冠南渡的人在嶺南使用了圍屋這種居住方式來自保。
這支宋人隊伍就學猴子,找到了在樹上安家的本事。
野人們生活在地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人夜生活在地上,只有他們編制了很多大網,鋪在爪哇島叢林密集的樹冠上,他們是這座島上能夠第一時間看到陽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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