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傳來令人心悸的密集槍聲。
前列倒下的騎兵對后來者形成障礙,接連摔倒的騎兵連人帶馬很快在那里堆起一道厚厚的“墻”。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射擊目標,白人火槍兵根本不用瞄準,只要朝著那個方向扣動扳機就能收割人命,造成死亡。
“后退!快退啊!”
虎剛渾身是血,他單手扶著橫躺在地面不斷蹬腿掙扎的馬,搖搖晃晃站起來,聲嘶力竭沖著身后仍在沖過來的騎兵們連聲大吼。他左手被無發遏制沖勢的戰馬踩斷,但他明白自己的職責。就算是死,也必須死的有價值。
弗拉馬爾透過望遠鏡看到了狀若血人的虎剛。他抬手指著那里,隨意點了點,吩咐站在身側的副官:“那個巨人挺有意思。看他身上的服飾,估計身份不低,說不定還是巨人里的貴族。”
副官心領神會道:“大人您的意思是……活捉他?”
弗拉馬爾微笑著點點頭:“養寵物也是需要講究血統的。純血獵犬比雜種狗要值錢得多。呵呵,一直都是這個道理。”
連國王和教皇都沒有貴族身份的北方巨人“寵物”,弗拉馬爾覺得自己這次應該可以帶著巨大的財富和榮耀回去。
身份特殊的北方巨人都會在左臂上烙有印章。因為彼此語言不通,南方白人一直不明白這些不同圖案的紋章具體有什么含義。他們通過對鎖龍關歷次戰役死亡巨人的尸體進行檢查得到這一結論。左臂上有烙印的巨人不算多,而且具有多個烙印的巨人就更是罕見。
“抓住他!”弗拉馬爾的要求非常強烈。
近距離炮擊過后,火槍手們開始了集體射擊。多達上萬枝火槍同時射擊很壯觀,維京王國的陣地上頓時飄散開濃密硝煙。白色煙霧籠罩著戰場,在風的推動下朝著西面緩緩移動,擋住了陷入混亂的虎族騎兵視線。
陣地前方的尸體越來越多,擋住了射界。
長戟手們開始向前移動,他們隔著事先架設好的鹿砦,用長戟把沉重的死者挑開。緊跟其后的白人火槍手在煙霧中同樣很難看清目標,但他們占據地形優勢,不需要瞄準,只要對準陣列前方一次次扣動扳機就行。
“撤退!”
“撤啊!”
虎剛臉上中了一槍,圓形鉛彈打中了旁邊的一具尸體,從盔甲表面反彈過來,斜著打穿了他的側顱,從眼窩里拖拽著眼球和組織器官飛出。此時此刻他顧不得傷痛,努力睜大剩下的另一只眼睛,單手持刀,瘋狂呼喊著從地上躍起,撲向鹿砦后面成群結隊的白人長戟手。
他知道這一戰打輸了。
死則死矣,但必須在臨死前糾正自己的錯誤,為活著的人爭取時間,更他們逃生的機會。
白人長戟手雖然在身高上不占優勢,卻勝在數量眾多。他們隔著鹿砦看到了虎剛的猙獰面孔,以及悍不畏死的決心。如此兇悍的敵人絕不可能單打獨斗,幾十把長戟立刻從不同方向集中過來,把鋒利的槍尖對準即將從空中落下的虎剛。
看著下面寒光閃閃的刀槍之林,虎剛發出酣暢淋漓的狂笑。
長戟刺入身體的感覺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死亡前的麻木感使神經反應變得遲緩。他被十幾個長戟手挑在槍尖上,虎剛嘴里和身上全是血,他臉上的肌肉扭曲,拼著最后一口氣將穿在槍尖上的身體往下壓,長刀倒握在手,對準距離最近的白人狠狠捅了下去。
就算是死,也要帶著該死的白人上路!
大陸東部,臨海地帶。
一支龐大的艦隊正從北方駛來。
排水量超過一千五百噸的“兇狼”級戰艦組成了核心,雖然只有十五艘,但山一般的巨大艦體無論從任何方向都給與觀者心理上的震撼。這種一級戰列艦擁有極其強大的火力,尤其是大口徑主炮齊射,鋪天蓋地的炮火可以毀滅一座近岸城市。
三十艘“黑狼”二級戰列艦緊跟其后。
六十艘“青狼”級護衛艦組成了艦隊外圍。在這個沒有潛水艇,沒有研發出水雷的特殊時代,火炮數量決定了一支艦隊的具體實力。
在艦隊后方,是多達三百艘不同級別的運輸船。
正江站在旗艦的艦橋上,透過望遠鏡注視著遠處那幾艘朝著岸邊劃去的小艇。
周圍的海面上一片安靜,冬日的陰霾擋住了陽光。雖是白天,遠處的海水看上去泛著黑,感覺不到令人愉悅的深藍,白膩的泡沫隨著海浪上下翻涌,沒有海鳥,也看不到魚,耳邊回蕩著單調的“嘩嘩”聲。
正江的神情異常嚴肅。他不時調轉方向,朝著正南方向那幾艘在海面上游弋巡邏的“青狼”級投以目光。
這片海域已經越過了鎖龍關,位于神威要塞以南。
天浩最初把伊麗莎白當做孢子移植體加以訓練的時候,就在腦海里構思出一個龐大的登陸作戰計劃。他從博納爾那里得到了南部海岸的粗略地形圖,從“老嬤嬤”那里加以驗證。伊麗莎白前往撒克遜王國肩負著大量任務,其中一項就是收集南方各國地勢情報,包括海岸線長度與走向,以及哪些地方適合成為臨時深水港。
整體計劃只是一個戰略性進攻方向,會根據實際情況進行修改。天浩的預案包括“鎖龍關失守”及“陷落”兩種。他一直努力加快統一大陸北方的進程,卻沒想到教廷開發出“六號”這種從文明時代“撿起來”的生物兵器,徹底改變了雙方僵持的戰局。
劃艇靠近岸邊,船上的人跳到了岸上。看著手持紅旗站在岸上不斷搖晃的信號兵,正江緊繃的面孔略有緩和————這一幕對他來說很熟悉,之前對鷹族的登陸作戰其實就是這一計劃的翻版。區別在于,上次的作戰規模較小,這一次,光是從磐石城以船運方式送過來的龍族軍隊就多達兩個軍團,整整十萬人(非擴大化數字)。
登陸人員的工作同樣與上次沒有分別,都是對這一段海岸的臨時勘測。雖然斯圖爾特和伊麗莎白在過去幾年里一直與南方的海盜來往密切,得到了這一地區詳細的水文情報,可是正江并不放心,他仍然堅持派人下水,以最基本的肉眼探視對近岸情況進行了解。
入夜,在多批登岸人員的努力下,簡易碼頭已經初具規模。
人員、糧食、武器彈藥、各種備用物資……緊張有序的卸載持續了三天。
兩百艘運輸船無疑太少,它們結束卸載后立刻空船北歸。首批登錄的龍族戰士只有兩萬人。他們將在這里依托臨時陣地固守,等待增援部隊和后續物資抵達。
天浩之所以牢牢據收在咆哮城以南,一方面是為了吸引并消滅可怕的“六號”,另一方面也是做出北方蠻族在失去鎖龍關后無力反攻的假象,引誘王國聯軍離開他們后勤基地,持續不斷的向北進攻。
這場戰役的勝負關鍵,在于對神威要塞的控制。
兩個標準軍團,十萬人,加上強大的炮兵部隊,天浩有把握在短時間內攻占這座要塞,徹底截斷王國聯軍的退路。
到那時,多達數百萬的聯軍就徹底失去后勤補給,成為一支被包圍的孤軍。
五大王國不會坐視這種情況不理。包括教廷在內,他們會派出更多的軍隊拼命增援,狂攻神威要塞。
因此,登陸作戰分為前、后兩個階段。第一階段進攻,第二階段固守。龍族艦隊成為了整個戰役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海面戰必須打贏,必須以制海權掌控著從海上對神威要塞的物資、人員補充,尤其是武器彈藥。
這片海域對白人來說很陌生。說起來,也是因為五大王國與教廷之間彼此不信任給了天浩機會。按照王國之間早在數百年前訂立的協議:各國擁有獨立的海區。神威要塞至于鎖龍關這一段歸屬撒克遜王國。出于對北方巨人的畏懼,以及盡可能減少接觸,避免“北方巨人因我們的先進科技和文明得到進化”,撒克遜海軍的實際巡邏線一直偏于南方。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撒克遜海軍主力之所以集結在大陸南部港口,是為了警惕來自其它王國的進攻。
當面是朋友,轉過身就是敵人。這樣的故事在歷史上并不少見。
海面上,龐大的艦隊一直保持著臨戰狀態。
下一批抵達的運輸船還會更多。
清晨,正江早早起來,面對海平線上初升的太陽,虔誠地跪下。
“愿神靈保佑吾王,此戰必勝!”
同一個早晨,咆哮城南面,龍族大軍臨時營地。
天浩帶著身邊的幾位重臣和衛隊,穿上專屬于自己的鎧甲,走出了臨時營寨的北門,遠遠看見一隊人馬從道路盡頭而來。
獅族信使昨天中午就送來了信————偉大的獅王將親率第二批增援部隊從咆哮城出發,與尊敬的龍族攝政王并肩作戰,共抗外敵。
情報部的白頭雕密件比這封官方通報來得更早————密件上詳細標注了獅族援軍數量、物資、人員及兵種構成,包括獅王和王室高級成員對戰爭本身的態度也一一注明。
總的來說,獅王的確拿出了足夠的誠意。
龐大的軍隊自北方而來。
數量最多的是輕步兵。他們配備了在以往無數次戰爭中接受驗證,無論效率、制造成本、士兵操作,以及使用等多方面因素綜合效果最佳的長槍。這些士兵的武器還包括長柄戰刀和戰斧,只是盔甲的身體覆被率沒有想象中那么高,約為百分之六十。除了胸、腹、肩膀等要害部位的護甲為鋼制,其余的均為皮質。
長槍不是重步兵專用的武器,他們當中一部分人持有分量極重的加強版長柄戰刀,戰斧的配置率約為總人數的三分之一。足以防護全身的全金屬盔甲表明了“重步兵”這個詞的來源。當然,正常行軍的時候用不著穿戴整齊,他們之所以用臨戰狀態出現在天浩面前,顯然是出自獅王的授意。
氣勢、地位、尊嚴。這是所有王者都在努力追尋的東西。
選拔重盾手的標準極高,除了體格魁梧彪悍,更重要的是必須具有勇氣和毅力,在關鍵時候成為全軍的屏障。除了一把短刀,他們唯一的裝備就是重型塔盾。當這些勇士手持盾牌在陣地前列豎起鋼鐵城墻的時候,南方白人的火槍就變成了廢鐵,只有火炮才能撼動。
獅族弓箭手與鷹族區別很大,主要體現在武器和所需物品的攜帶方面。他們配備威力強大的長弓,后背上有三個闊口箭壺,單兵攜帶的基礎箭矢數量為一百二十支。相比之下,鷹族弓手五十支箭的攜帶量連他們一半都不到。
但誰也不會否認鷹族人是全世界最好的弓箭手。
騎兵刻意壓制著速度,一直等到前面幾個多兵種隊伍從天浩面前走過,總人數約為三萬的時候才出現。他們的防護盔甲與輕步兵是同樣款式,外面還罩著一層厚厚的鋼制胸甲。騎槍、馬刀、小型手弩……精良的裝備使這支騎兵看上去更顯精銳,可惜數量太少,想來是獅王用作撐場面的禁軍。
師銳在距離天浩十多米遠的位置下了馬,同行的還有國師巫況,以及數十名文武大臣。
獅王的確很老了。滿是皺紋的皮膚,花白的頭發,渾濁的眼睛……當他走到近處的時候,嗅覺靈敏的天浩從對方身上聞到一股老人特有的氣息。
師銳大步走過來,速度很快,像年輕人那么有力。然而天浩還是看出獅王在故作姿態————他腳步虛浮,步子也不如想象中那么穩重。一切都做的那么刻意,他只是想在自己這個外人面前表現出健康強壯的一面,而不是被看做一個虛弱的病人。
這是所有王者的通病啊!
天浩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嘆息,帶著必不可少的禮儀式微笑,邁步迎了上去。
“獅王陛下大駕光臨,這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