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磐石寨其他人的功勞,比如巫行和永鋼,那么我也認了。可偏偏是你,這怎么看都說不通。”
天浩揚起了眉毛:“你在調查我?”
益豐沒有否認,他的眼眸深處透出恨意和恐懼:“上次打贏鹿族人的時候我就有這想法,我聽過關于你的很多傳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年齡。你帶著磐石寨這些家伙在山上圍捕巨角鹿,方法很奇妙。你用重型弩炮殺死了海里的怪物,從此建立了漁場……夠了,光是這兩條就已經夠了。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做的事。我們要是肚子餓了會找東西吃,你卻殺光了整群的鹿;我們遇到怪物只會逃跑,你卻沖上去將它殺死。”
天浩輕笑著搖搖頭:“你想多了。”
“你不是我們的人。”益豐佝僂著背,視線焦點由下向上緊盯著天浩的臉,仿佛要將他扒皮割肉,深挖骨頭,搜出深藏于骨髓里的靈魂:“你究竟是誰?”
這是孢子寄生失敗導致的副作用之一。
它無法控制植入者的大腦,無法產生融合效果,只能不斷向植入者發布命令,進而通過神經連接的方式產生同步思維,各種傳遞出去的信息雜亂無章。益豐仍然保有專屬于自己的獨立思維能力,他感知到很多從孢子傳遞過來的秘密,加上自己的理解,拼湊成令他驚恐不已的真相。
“魔鬼”,這是他對天浩的理解,也是唯一符合他原始邏輯的可怕概念。
天浩沒有回答。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拔出斜插在后腰上的匕首。
“你要殺了我滅口?”益豐臉上沒有流露出恐懼,他知道自己肯定得死,只是沒有猜到是現在這個時間。
被感染的腿腳又腫又脹,連走路都覺得困難,更不要說是奔跑。
雙手被鐵絲反綁,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天浩持刀來到近前,笑吟吟地說:“你知道的太多了。作為一個失敗的試驗品,你已經無法對我產生應有的價值。”
“等等,別忙著動手。”益豐連忙叫住他:“我還有兩個問題。”
天浩居高臨下俯視益豐,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在房間里掃視,確定沒有任何能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存在,這才放緩臉上緊繃的皮膚,平靜地說:“問吧!”
外面的守衛者都是心腹,沒人會叛變。
房間里的擺設沒有變化。
如果在這種重傷且行動受阻的情況下還能讓益豐翻盤逃脫,那天浩也無話可說。
他并非突然間產生了貓玩老鼠的興趣,而是想要聽聽益豐所謂的“問題”。
這應該對自己有所幫助,能避免今后出現同樣的錯誤。
益豐低聲說出第一個問題:“我可以確定,你不是真正的天浩……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們的祖先。”天浩回答得很快,威嚴且不容置疑的神情同時浮現在臉上:“不管你是否相信,這就是我的答案。”
“祖先?”益豐駭然道:“這不可能!”
“說說你的第二個問題。”天浩不打算給他太多時間。
極度震撼的思維在益豐腦海里轟然炸開,他渾渾噩噩,帶著說不出的苦澀,機械地問出第二句話:“如果我現在愿意服從你的命令,發誓對你效忠,你能讓我活著嗎?”
低著頭,盯著益豐那張充滿期盼的臉足足看看半分鐘,天浩緩步從他面前繞過,在椅子后面站定。
左手抓住益豐的頭發,右手緊握匕首,將冰涼鋒利的刀刃橫架在益豐喉前。
“……現在說什么都太晚了。”天浩發出幽幽的嘆息。
隨著最后一個音節,匕首用力割下,益豐雙眼圓睜,他看到大片鮮紅的液體噴向身前,聽到咽喉部位傳來“嘶嘶”的輕響。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第二天,回到磐石城的天浩讓人把長風叫到城主辦公室,給他喝了一杯摻入麻藥的茶,對他做了一次與曲齒和益豐同樣的手術。
孢子的產生速度與自身思維有關。天浩發現這完全由自己控制,短至一周,長的時候好幾個月。簡單來說,就是看心情,想要的念頭產生頻繁且強烈,孢子出現的就快,反之則慢。
曲齒和益豐是兩個在主觀意識方面截然不同的試驗體。有了益豐做對比,天浩對實施在長風身上的移植更有把握。現在可以確定,手術是否成功很大概率上取決于被植入者主體思維。只要大腦不產生反抗意識,接下來的融合過程將變得順利。
新建村寨是天浩未來的基礎,絕不容有失。其中,位于甲四十三附近的新寨最重要,天浩計劃在那里設置一座城市,同時還是未來的帝國首都。如此重要的城市必須交給信得過的人執掌。
曲齒符合這一標準,但豕人的身份決定他與此無緣。這里畢竟是牛族領地,核心領導層必須是牛族人。當然,隨著時代發展,這種偏見與限制肯定會變得淡化,短期內卻無法做到,至少現在不行。
一個月后,磐石城舉行了盛大的遷移儀式。
照例還是要祭祀神靈。
祭臺上擺著一個個盤子,里面裝著新鮮的魚。
天浩不喜歡吃生魚片,但包括老祭司在內的很多人喜歡。尤其是新鮮的海魚,淡粉色魚肉切成薄片,配上新鮮的蔬菜,光是看看就讓人覺得舒服。
面粉摻水發酵,其中塞進剁好的肉餡,將面團做成人頭大小,捏出五官,再用黑色與紅色的植物顏料畫出眼睛和嘴唇,順序擺在祭臺上……只要手藝高超,這種面團人頭與真人腦袋區別不大。
傳說這是諸葛孔明對付南方野蠻民族的法子,挺管用。
天浩說服老祭司不在祭典儀式上使用牲畜。牛和馬很珍貴,讓它們活著就是一筆重要財產。神靈感興趣的只是來自人類的敬意,只要獻給它美味的食物,神靈會理解我們的難處,會滿意我們奉上的新祭品。
祭祀過程很順利,臺下跪拜的野蠻人也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對。成群結隊的政治委員早在幾天前就開始了宣傳————城主大人體貼大家,他取消了殘忍的活人祭祀,用最新鮮最美味的食物作為祭品。
對神靈的全新解釋也同時產生————只有邪惡的魔鬼才收取人類靈魂,正義善良的神靈只會與我們分享食物。這并非故意曲解,而是有著廣泛的民意。大家都覺得不錯的好東西,神靈肯定喜歡。
生面團蒸熟了就膨脹變形,儀式剛結束它們被送進屜鍋放水加溫,這種體積很大的肉包子極受歡迎,老祭司一口氣吃了兩個,捧著鼓漲漲的肚子直哼哼:“這是一次成功的祭祀,神靈一定會給我們的新寨子降福,那里沒有疾病,糧食年年都能豐收。”
長風帶著兩千名遷移者,在成片的歡呼聲中離開了磐石城。
他的眼睛里沒有猶豫,只有狂熱的忠誠與堅定。
在他身后,是另外九支排好位置,順序離開,前往指定地點建設新寨的移民隊伍。區別在于他們的移民數量較少,每個新寨只有五百人。
宗光站在天浩身邊,看著徐徐遠去的人群,感覺有些唏噓:“為什么一定要讓他們出去另建新寨?人多了城市才會變得強大,讓他們留在這里不好嗎?”
天浩望著遠處,沒有轉身:“磐石城雖好,但周邊環境限制了發展,容納的人口有限,如果不趁早把人分出去,以后會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
宗光嘆了口氣,在沉默中微微點頭。
其實這個道理他懂,只是出于個人感情說出剛才那些話。
狂牙城一戰,天浩以極小的代價吞掉了整個狂牙部,帶回多達數萬名豕人俘虜。
這種功績令宗光羨慕,同時對自己產生深深的無奈,甚至有種“我很無能”的感覺。
“要用發展的眼光看世界。”天浩笑著,眼眸深處流轉出清澈的目光:“現在,磐石城是他們的基礎。以后,他們將成為磐石城的依靠。”
宗光聽不懂這些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記住。
天浩說過:暫時不明白不要緊,只要記在腦子里,隨著時間流逝,慢慢就會懂了。
生活是最好的老師,永遠如此。
豕族首都,獠牙城。
國師巫鬃下令所有人不得接近自己的居室,即便是貼身護衛也要遠遠避開。侍女上過茶水和點心便離開了,只留下年紀老邁的女國師,以及神秘的尊貴客人。
她端坐的椅子上,皺巴巴的眼皮略微抬起,被掩飾住的精明目光牢牢鎖定坐在對面的中年男子,看著他端起杯子喝茶,自斟自飲。
他個頭不高,足足比巫鬃矮了半個頭。枯黃的臉色似乎染上了某種疾病,可從他裸露在外粗壯的胳膊來看,之前的判斷顯然不對。
他的名字叫高飛。
中年男人笑起來很好看,有種令人舒服的親切感。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輕言溫語:“大國師,上次我給您的藥,感覺怎么樣?”
巫鬃以微笑掩蓋了深深的戒備:“很不錯。”
高飛的神情與口氣都很謙和,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卑微:“那您還要嗎?”
巫鬃沒有立刻回答,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這個叫做高飛的家伙來路很神秘,找不到關于他背景的任何線索,只知道他是一個商人。
商人……這是一個意義豐富的詞,不僅僅針對職業。
北方蠻族與南方白人之間的一些秘密往來,都是通過商人促成。
有人對他們恨之入骨,認為所有商人都是賣族賊。
有人卻持不同意見,認為商人是溝通大陸南北的橋梁,還促進了北方蠻族在科技、商業、社會、文化等多方面的發展。
兩個月前,高飛找上門,聲稱他有一種神奇的藥物。
因為是托了一個部族首領的關系,巫鬃拉不下臉,而且對方奉上的禮物也很豐厚,只好出面接見。
巫鬃對此很是不屑,也覺得好笑————巫師能與神靈溝通,掌握著北方大陸上最完整的藥典,說句不好聽的,從來就只有巫師給人治病,別人求著巫師開藥的份兒,現在莫名其妙搞得倒過來,何況巫鬃自己見多識廣,稀罕的藥材接觸過不少,說到神奇……呵呵,再神奇的藥物,難道可以起死回生,長生不老?
剛見面的時候,巫鬃根本看不起高飛:五短身材,皮黃貌丑,如果不是看在對方獻上的那些禮物很是貴重,而且數量很多的份上,巫鬃早就拂袖而去。
客套加閑聊的敷衍過程很無聊,巫鬃耐著性子坐了不到五分鐘就想下逐客令。就在那時,高飛說了幾句話,拿出一樣她從未見過的東西。
“在下聽說豕王陛下病重,特意從南方尋了些好藥,想獻給大王,還請大國師行個方便。”
這明顯是想要攀高枝的好處的做派。巫鬃表面上微笑,心里卻充滿了鄙夷。
可是接下來,高飛說了很多豕王的發病癥狀,讓本想離開的巫鬃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咳嗽、痰多,而且帶血、胸口疼,經常在午后和傍晚發熱,睡后和醒前大量出汗,腸胃不好,缺乏食欲……
所有這些均符合豕王的癥狀。
宮廷內部從不對外公布豕王患病的消息,這主要是出于穩定局勢考慮。
陛下病重,豕族其他分部之王各有心思,大王子沙齒雖說排在第一繼承順位,卻是個沒主見的,宮內大權由王后獨掌……在這樣的情況下,豕王若是身體康健,自是最好,可若是病重的消息外泄,必然會引發各方面的矛盾。
巫鬃很清楚:獠牙城王宮內部的所有親衛都是自己一手安排,絕不可能有人走漏風聲。
偏偏這個叫做高飛的商人對豕王所患病癥說得一清二楚,絲毫不差。
這不由得讓巫鬃對高飛拿出來的那種藥產生了興趣。
“大國師,古話說得好:蝦有蝦路,鱉有鱉路,至于大王病重的消息具體從何而來,您就不要再問了。何況問了我也不會說。大不了您把我抓住,嚴刑拷打。我既然主動求見,當著您的面說起這件事,自然是做好了妥當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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