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原專務,請稍等。”大橋瑛士的秘書一邊拿起內線電話,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千原凜人,對最近聽了多次的中層干部相當好奇——出奇的年輕,但衣裝得體,面色沉靜,不卑不亢,看起來比電視臺的某些高級干部氣質還好。
她粗粗看了幾眼,順便通知BOSS千原凜人來了,接著便放下了電話,溫柔笑道:“專務您請進。”
她對千原凜人印象不錯,也知道他給五百多人補薪水的壯舉,清楚他有錢,感覺倒是個戀愛交往的好人選,十足真金的金龜婿,而千原凜人微微一點頭,道了聲謝,又輕敲了一下臺長辦公室的門,這才推門入內。
大橋瑛士正批閱文件,見他來了倒是起身相迎,示意他到一邊的沙發處就坐,而后面秘書跟進來開始端茶倒水,沖千原凜人展露自己三十五度的側臉——她從這個角度看比較好看。
千原凜人表現的很客氣,沖她笑了笑,但其實根本沒注意她長什么樣,只是很有禮貌的謝過了茶,然后看向大橋瑛士,不太明白這人為什么要叫自己來——理事會的處罰還沒下呢,莫非處罰是臺長親自訓斥?
有這么閑的臺長?
大橋瑛士這還是第一次見千原凜人,坐到了他對面,細細看了他一眼才翹起了二郎腿,笑道:“千原,你可是給我惹了好大的麻煩。”
千原凜人倒也老實,很配合地說道:“抱歉,一時考慮不周,應該先向委員會報告一聲……”
還真有這么閑的臺長啊!也行吧,挨頓罵就回去,能把事這么了了也不錯。
他準備自我檢討幾句,承認一下錯誤,然后略微解釋解釋,但才說了一句便被大橋瑛士打斷了。
大橋瑛士擺了擺手,笑道:“也是我的問題,剛剛履職,沒有注意到你工作的重要性——時代變了,我沒料到一部電視劇影響會如此之大,簡直像是我年輕時國民作家的力作,所以你雖然做的不合規程,但也不算完全錯誤,就讓事情這么過去吧!”
千原凜人微微驚訝,這么好說話?
大橋瑛士看出了他的驚訝,笑容更盛,又道:“不必驚訝,是你足夠出色,以前電視臺真是虧待你了!”
千原凜人還是沒搞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好說話,連忙笑道:“您太客氣了,也稱不上虧待。”
他加入關東聯合電視臺也不過兩三年的時間,就做到了方面專務,已經很難得了,真稱不上虧待——普通人起碼要干個十五六年才行,就像村上伊織,她最初的職業目標就是四十歲能當上制作局專務,而千原凜人現在不過才二十五歲。
他應該是NHK以及五大商業臺中,最年輕的制作局專務了,大橋瑛士表情卻有些不以為然,拿起雪茄示意了一下,見千原凜人不要便自己拿了一根用雪茄剪修剪,嘴上說道:“是虧待你了,要是以前是我做臺長,你現在起碼也該是編成委員會中的一員。”
千原凜人心中急動,感覺味道越來越不對,開始警惕起來,但嘴上接著客氣道:“您真是過于厚愛了。
“沒有,你有這個能力。”大橋瑛士點好了雪茄,吐出了一口淡淡的煙霧,問道:“你想成為編成委員會中的一員嗎?”
千原凜人謹慎道:“這個……如果能進編成委員會當然最好,但不能進也沒關系,我服從臺里的安排。”
他對進入編成委員會這制作局最高權利機構并不迫切,這是在實話實說,但大橋瑛士還沒見過有人不想升職的,有點想歪了,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生氣——這人年輕歸年輕,但性情倒相當沉穩,沒見了名利便如同普通餓狗一般撲上去,倒有幾分忠誠之心。
他微笑道:“是因為志賀桑的原因?千原,我知道你與志賀桑私交較好,但你拿的是關東聯合的薪水,并不欠他什么,沒必要因為他拒絕自己更進一步。”
千原凜人終于懂了,這是要收編我啊,難怪不追究之前的錯誤了。
但他確實不欠志賀步的,雙方以來一直是合作關系,想了想便笑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雖然并不是因為志賀桑,但您想讓我做什么?”
對方利誘,肯定是有事要分派,那如果不涉及原則底線,替他做點事也沒什么,搞好關系更沒壞處——捧紅某個女優,拍幾部指定主角的電視劇,都不是什么大問題,好商量。
好歹對方也是合理合法的臺長嘛!
大橋瑛士沒想到他這么直接,失笑了片刻也直接起來:“現在不需要你做什么,但聰明一點,不要再繼續抵制理事會的命令,有事可以先私下和我溝通,至于將來嘛,還是做好你的本職工作。”
千原凜人看著大橋瑛士的笑容,陰翼兩側淺淺的陰影,終于明白了。
這廝本來是臨時來干干臺長的,任期估計也就一年半或是兩年,但現在起了別的心思,有點想長期干下去了,這是在替未來打算,留著自己將來幫他做業績。
果然是要想收編自己啊,但說話有分寸,沒要求自己反過去對付志賀步,想來是因為高層打架,自己目前這份量幫不幫他無關緊要,只要求自己現在別聽志賀步的鬧事便可以。
本來就沒想在臺長之爭中幫志賀步沖鋒陷陣,又涉及不到背叛之類的道德問題,似乎答應了也沒什么……
千原凜人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有益無害,笑道:“我明白了,身為電視臺的一員,我本來就應該做好本職工作,請您放心。”
還行,反正換了誰來當臺長,只要報業集團和銀行高層不改變想法,都會力主收縮開支,一時改變不了,那能平平靜靜度過這段時期也可以接受——預算少也能拍劇,而且離開關東聯合電視臺就要單方面毀約,同樣麻煩一大堆,不如就這樣算了。
大橋瑛士本來還以為千原凜人是那種神經質型的作家,可能會持才傲物,沒想到這么通情達理,不由心情很好——他新官上任,目前的政策是對干部們以安撫為主,現在能順利安撫好千原凜人也算一個小小的成功,順便還分化了志賀步的部下,更是成功。
他笑容真誠了一些,看千原凜人也更順眼了一點,爽朗道:“那等《奧姬》這部劇拍完了,我會推薦你進入編成委員會,然后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這是讓自己老實下來,等收縮開支結束,預料之中,不算什么。他剛要說句客氣話,大橋瑛士的秘書進來請示道:“大橋樣,酒井理事想見您。”
千原凜人一看大橋瑛士有事,客氣話直接咽了回去,馬上起身道:“那不打擾您了,大橋臺長,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大橋瑛士也站了起來,不過不是為了送他,而是準備去迎接酒井理事,在他心里千原凜人雖然重要,但還重不過理事會成員,嘴上笑道:“好,你先回去吧……對了,還有一件小事,放送學院的北田委員要你出席學院賞,我已經替你答應了,你回去自己和那邊聯系一下。”
他沒當這是什么大事,只是順便說說,但千原凜人步子停下了,皺眉道:“學院賞?”
“對,怎么了?”
千原凜人直接搖頭道:“您可能不知道,我已經公開拒絕出席了。”
大橋瑛士無所謂道:“那就再答應好了。”
他說著已經往門口走去,但走了兩步,發現千原凜人不但沒動,臉上的笑容也沒了,不由驚訝之余有些不快:“怎么,還有問題?”
千原凜人看了他一會兒,也不想關系太僵,委婉道:“當然,能不能麻煩您回絕掉?我實在不想出席那種活動。”
大橋瑛士眉頭也開始皺起來,臉上笑容也沒了,感覺千原凜人有些不知分寸,給臉不要臉,淡淡道:“沒必要,一個活動而已,我已經答應了,你走一趟。”
千原凜人暗暗嘆了口氣,接著表情冷硬下來,盯著大橋瑛士的眼睛,平靜問道:“抱歉了,如果我不想去,臺里這是打算逼我去嗎?”
他只是想好好拍劇,好好把他第一部非改編作品拍完,把它拍成好作品,但這不代表他愿意自打嘴巴子,拿自己的臉去蹭別人的鞋底——別的事好商量,但這時候非逼他出席學院賞,在整個圈子已經知道他公開拒絕后,已經接近人格侮辱了,他實在難以接受。
而他這表情一冷硬下來,就沒了剛才滿臉笑容溫潤如玉的樣兒了,眉眼微微變動間,整個人看起來出奇的嚴肅,隱隱透著一股天生的威嚴,盯著大橋瑛士看,竟然讓他不自覺的微微轉開了目光。
而大橋瑛士馬上就反應過來,心中更是不快,直接嚴厲道:“是又怎么樣?這是臺里的命令,千原專務,擺正你的身份!”
如果身為臺長,命令不了部門中的一個中層干部,那這臺長還有什么意思?
千原凜人表情更加冷硬了,眼神都冷漠下來。
是誰擺不正身份?放在工廠里,八級工生氣了,揪著廠長領子罵一頓,廠長連個屁都不敢放!換了廠長也不敢開了八級工!
沒有干實事的人,官僚算個屁!
他在這種事上無法繼續委曲求全,慢慢說道:“擺正我的身份?大橋臺長剛剛來,覺得關東聯合很不錯吧?加盟臺向心力強,觀眾九千多萬人,廣告合約收入豐厚,版權運作開始向海外涉及,但你有沒有了解過兩三年前關東聯合是什么模樣?有沒有注意到是誰扭轉了關東聯合不利的局面?”
“是我!是我帶領團隊盡心盡力,努力做到了最好,現在你要我擺正身份?”
“大橋臺長,這是電視臺,不是你以前待的那個市場早已固化的報業界。沒了好節目,加盟臺還會不會緊跟本部步伐,還會不會有收入豐厚的廣告合約,營業部賣周邊還能不能那么火熱?沒了錢,報業集團和銀行又會怎么看你?”
“你真能想明白,就不會下這種命令!”
“在電視臺,收視率才是一切的根本,你該明白這一點!”
千原凜人說著說著氣倒消了一些,也不想留在這兒,甩手就走:“大橋桑,你知道為什么電視臺臺長基本都出身于制作人嗎?因為只有當過制作人,才能明白電視臺的根本是什么——制作人才是生產產品的人,才是經營的核心,電視臺其余部門都在為制作人服務,你讓我擺正身份?”
“是你該擺正身份,我不會去的!”
天真的外行人,你以為以前的竹本清、志賀步為什么要給我特殊待遇?
以為現在換了收縮期了,有沒有收視率就無所謂了?
沒有收視率,回頭方方面面集體教你做人!
大橋瑛士愣住了,看著千原凜人和他擦身而過,揚長而去,還真沒想到有這種敢和上級的上級的上級直接頂嘴還要講大道理的混球,一時想咆哮卻又不想失了體面,而他的秘書更是杏眼圓睜,難以置信。
這金龜婿才看中不到一刻鐘,就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