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宗正給出的名單并不長,只有九個人,但人人份量都挺足,最差的也是小有名氣——白馬宗正做為一家寺院住持,相對也比較受尊敬,社會地位較高,交的“狐朋狗友”檔次相當不錯。
第二天,千原凜人就帶上這群人,提上禮物出發了,可惜一天連續拜訪了名單上的四位,幾乎沒什么收獲——年底都很忙,這些人倒是看在白馬宗正的面子上好好接待他了,也按他的要求提供了一些“素材”,可惜有趣是挺有趣的,但往往都是某人在人生中的一個閃光點,想拍部短劇可以,拍成大河劇不行。
這也正常,要是這人真一直閃光,那就是歷史大名人了,不至少只有點小名氣,連個幫著著書立傳的都沒有。
也許又走了彎路……
寧子沒想到這么不順,微帶歉意的向千原凜人說道:“對不起,千原君,可能這方法不合適,不但沒幫上忙,反而浪費了你的時間。”
千原凜人不在意,容易的事一般出不了好成績,麻煩是正常的。他在這方面心態一直非常好,不敢說沒氣餒過,但通常能很快調節過來——創作過程中的困難真沒什么,拍砸了挨罵更可怕,沒顆大心臟干不了電視節目制作這一行!
他微笑道:“沒什么,就當觀光了。”
京都是座很傳統的城市,工業占總產值不足1,農業2多點,服務產業占了總量接近97,一年接受游客5000萬人次以上,是真真正正為游客準備的城市。所以,他們奔波了一天,也算順便游玩了一下。
這里沒有東京那種車水馬龍和高樓大廈,四處都是幽靜的神社、詫寂的寺院,還有長長的石階路,參天的古樹,偶爾能看過藝伎路過,也有戴著斗笠排成長長一隊的僧侶,真細細在這里轉起來,有種不同與其他城市的復古氣息,感覺還可以。
而且,旅游型的城市在購物方面都很有特色,又趕上了年節,像是各商家基本都推出了福袋活動——里面塞滿了店內各種不同的商品,但每袋價格一樣,全看個人運氣,運氣好的能拿到一兩折,差的也是八九折,算是商場年底清倉外加節日促銷。
近衛瞳以及愛子她們幾個就買了很多,主要是些和果子、零嘴之類的,美千子則買了很多小工藝品,現在都大包小包拎在手里——她們是跟出來玩的,千原凜人和圣子一起去找素材時,寧子就帶著她們在附近購物或是游覽神社、博物館,甚至還去小劇院看了一場歌舞伎,反正她們幾個真正的“游客”是沒虧。
一天下來沒正經收獲,但能玩玩也不錯,他們一群人又回了白馬家,近衛瞳高呼一聲“看猴子去”,帶上愛子和霧紗就跑了——她們準備泡在溫泉里吃今天買回來的零食,順便也給猴子一點。
千原凜人則對跑到山腰去泡溫泉沒了多大興趣,他本質上就不是個愛享受的人,自顧自留在房間里整理今天收集到的素材——是沒用,但都花時間聽了,還是整理出來,可能將來有用。
寧子和圣子留下來幫忙,美千子也沒去玩,跟在旁邊倒倒水削削水果什么的,挺勤快卻話不多,千原凜人這次留意到了,仔細看了看她,發現她小臉有些白——之前以為她心里不痛快,這才陰著小臉,但現在看看氣色好像更差了。
千原凜人有些拿不準了,分神關心道:“千早,有沒有身體不舒服?”
美千子愣了愣,甜甜一笑:“沒有啊,師父!”
“真沒事嗎?”千原凜人必須要關心,不然回去了不好和南部良子交待——帶人家女兒出來,怎么也得照顧好了,哪怕南部良子不敢惹他也必須如此!
寧子也轉頭看了看美千子,伸手去試她額頭溫度。美千子反應很靈敏,馬上一甩頭,直接甩開了寧子的手,但馬上發現不對了,笑容更甜:“真沒事,寧子姐姐。”
寧子溫婉一笑,兩只眼睛瞇成縫沒說什么,千原凜人遲疑了一下,直接伸手放在了美千子額頭上,過了片刻后感覺好像沒問題,這才笑道:“沒事就好。”
大概就是十幾歲的少女心事多吧,或者是快到青春期了?女生一般青春期什么時候開始?國中有可能嗎?
他胡思亂想了片刻感覺有些麻煩,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新助手”二之前圣子,其實這個也挺麻煩的,他也是剛發現——這位老實過頭了,今天幾乎沒說過話,就跟在他后面生怕有任何失禮之處,似乎自動就進入“學徒”模式了。
這千原凜人同樣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理論上來說,他覺得圣子該算他的一個小朋友的。
圣子跪坐的腰板挺直,烏黑的長發紋絲不動,抄錄的很認真,一筆一劃像在練習書法,輕輕抿著嘴表情很嚴肅,猛一看就是個高冷的大小姐——說真的,只論外表,她比寧子還像傳統大家族的繼承人。
她很快注意到了千原凜人的目光,頓時高冷外表就碎裂了,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千原老師,我哪里做錯了嗎?”
“沒有,你做得很好。”千原凜人連忙笑道:“只是別這么拘束,咱們還是像以前那么相處就好。”
“是……是,我明白了,千原老師。”圣子還是很恭敬,她一直很希望能跟隨千原凜人學習,而且她知道自己很笨,所以特別小心。
千原凜人微笑著點點頭,肚子里面嘆了口氣——也行吧,對待工作態度認真總是好的!
不過,他還是喜歡近衛瞳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那家伙想到什么說什么,膽子也夠大,一起工作更合他胃口。
一夜無話,第二天就是97年的12月31日了,這就是曰本魔改過的“大年三十”,千原凜人繼續去拜訪名單上剩下的五位——都開始了,總該嘗試到底,更何況名義上還有個替白馬宗正去祝賀新年的任務。
不過,從昨天的經驗來看,很難說會有什么收獲,估計這條路也走不通,或者可能尋求一個“不太出名”的歷史人物來拍大河劇,這道路本身就有點問題。
有一定可能還要再次推翻了重來,只能說創作這種事,特別是想創作出能讓自己也滿意的作品,實在是種煎熬!
編劇這一行是真難,勸人學醫天打雷劈,那勸人干編劇可能沒那么嚴重,但起碼也該五馬分尸——這一行是“路面摳餅”,有時候甚至連路都找不到,更別提憑空摳出個“餅”來了。
他們一大早就出發,連續拜見了兩位“博學有趣”之士,白馬宗正的老臉好使,對方都很配合,提千原凜人的要求回憶了一下覺得有趣或精彩的歷史故事,結果也沒多大用處。隨后,千原凜人干脆放開心懷,帶著這幫小孩子朋友和女友一起去吃大餐——出來玩嘛,吃也是重點之一,至少能占到三成份量!
當然,他對京都不熟,只管出錢,是寧子指的路。京都這邊是懷石派,連壽司店都快擠死了,太過清淡,吃個有趣還行,其實不適合年輕人的口味,她領著這幫人去吃鴨肉饅頭了。
她本性還是挺好玩的,領著這幫人七拐八繞去了一家叫做“十一段鴨屋”的小店,猛一聽還以為是家色Q場所,其實主要是賣鴨子的地方——這么說好像還是挺色Q的,但是真鴨子,不是那種俱樂部鴨子。
鴨肉饅頭叫饅頭,但是油炸后去殼再蒸煮的碗料理,帶湯,但碎鴨肉、魚肉、百合根等混合而成的那個團子,泡在湯里像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可能因此得名。
口感很濃郁,咸香咸香,而且這家店還提供鹽燒鴨頭、烤鴨等料理,不是很有嚼頭就是一咬便流油,很合千原凜人的口味——他來曰本這么久了,唯一覺得口感合適的日常料理是拉面,別的也能吃,他不是很講究的人,但……
太寡淡了,沒意思,日料廚子你讓他多放點鹽和油就像打算殺了他一樣,亂用香料倒不是不在乎,真是什么都敢往菜里塞,超級煩!
他們一群人在這家小店里吃了個滿嘴流油,近衛瞳和西野零紗尤其喜歡,還買了“風干鴨腿”打算嚼著玩,然后才又動身在寧子的帶領下,去找今天第三位素材提供者。
近衛瞳海女出身,野丫頭一個,才不在乎什么走路不能吃東西,笑不能露牙齒之類的淑女儀態,一邊用力撕著鴨腿,一邊關心地問道:“寧子姐姐,師父去采集素材,咱們玩什么啊?”
寧子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想了想笑道:“我們要去千歲院,那里靠近府中心,有博物館,也有劇場……有家漬物博物館好像挺有趣,可以看一看;劇場的話,有家小劇場從開業以來一直只演一部劇,小有名氣,你們也許會喜歡。”
漬物就是咸菜,近衛瞳完全沒興趣,看舞臺劇興趣也不大,反而好奇問道:“千歲院是什么地方,寺院嗎?”
寧子微笑道:“不是,是家能劇劇院。”
“能劇!?”近衛瞳眼睛一亮,馬上問道:“那我們不能去看能劇嗎?”
她是真土包子,真還沒看過能劇,但她當然聽說過,感覺是種高雅的享受——能劇起源自唐朝的百戲,傳到這邊最初叫“猿樂劇”,和雜技差不多,后來經過了近千年的發展以及改良,變成的曰本的傳統戲劇,類似華夏京劇的性質。
歌舞伎就是從能劇中分化出來的,不過歌舞伎只有三百多年歷史,且只是在關東江戶(東京)地區更流行,針對的觀眾是普通百姓,而能劇自一開始,就是公卿貴族專享,表演者世代父子相傳,能演的人不多——能劇的大本營就在京都,以前公卿們住這里,養的演員們基本也都集中在這里,換個地方只能等巡演,找個正經的能劇劇院都難。
近衛瞳對能拿回村子里吹噓的事通常都格外上心,看能劇可是她那個小漁村里享受不到高雅玩意兒,很想去,但寧子無奈笑道:“你們可能不會喜歡,但看一次也可以……愛子醬、霧紗醬還有美千子醬,你們想看嗎?”
美千子無所謂,她其實也沒看過,但她好奇心不強。霧紗和愛子都好奇,馬上點頭道:“想看!”
寧子很好說話,笑瞇瞇道:“好吧,那就看能劇好了。”
千原凜人微笑不語,他也沒看過,但他知道是什么東西,也知道看完了是什么效果——和現代孩子聽京劇效果一樣,不是票友,估計坐不了三十分鐘就想逃跑。
這幾個人找著“受罪”,他也不管,一路就到了千歲院。寧子去買了票,不過最好的位置是預定的,只拿到了“懸橋”左后側貼邊的位子,不過近衛瞳這些人也不懂,不在乎,然后寧子又陪著千原凜人和圣子去找人——森川梅守。
工作人員表示森川梅守沒時間,最近演出正忙,不接待訪客,好在白馬宗正的老臉在京都地皮上頂用,在讓工作人員轉交了白馬宗正的信后,工作人員把他們一行人直接帶去了后臺。
此時正準備開場,后臺一片兵荒馬亂,等千原凜人等人進了森川梅守的休息室,森川梅守正在別人幫忙下戴假發以及換裝,不過沒化妝——能劇表演是不化妝的,歌舞伎才需要,那個你看看臺上誰的臉最白,就能知道誰在戲中重要性更高,地位也更高。
因為能劇要求就是服裝要超級繁瑣華麗,他站著不能動,只能微微側頭表示歡迎:“千原老師,久仰大名了,歡迎光臨千歲院,未能遠迎,實在是失禮了,請不要介意。”
“哪里,是我們來的冒昧,真是多有打擾,請見諒。”千原凜人笑著回話,這都是一般性的客套話,他們雙方工作社交都不沾邊,森川梅守更不是普通民眾,所謂“久仰大名”估計也就是聽過千原凜人的名字,而千原凜人在此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有森川梅守這個人——隔行如隔山嘛!
雙方客套了一下就算認識了,畢竟中間夾了個白馬宗正當介紹人,而白馬寧子笑瞇瞇送上了伴手禮:“森川樣,父親讓我們代他祝您新年愉快。”
能劇演員的觀眾不多,但本身算藝術家,森川梅守也夠老,所以寧子用了“樣”這個稱呼。這些人代代相傳,大多身上都有古代官職的,有種戲劇界貴族的意思,一般人都會往高了敬稱,而森川梅守看了寧子一眼,笑道:“令尊身體還好嗎?好久沒和他一起喝茶了。”
“他一切都好,勞您關心了。”
“能聽到這消息真是太讓人欣慰了,年后希望能和他相聚一下。”
“是,我會向父親轉達您的美意。”
寧子應對十分得體,而到了這里客套流程就算走完了。森川梅守自己不能動,但請他們坐下,然后讓人上了茶,這才言歸正傳:“千原老師的來意我已經清楚了,是打算為大河劇收集創作素材嗎?”
“不錯,白馬先生推薦您,認為您也許了解一些有趣的歷史人物和趣聞。”千原凜人也進入了正題,“您印象中最深刻或是最有趣的故事能告訴我嗎?”
他如同采訪,而二之前圣子迅速掏出了記錄本,開始幫著記錄要點,要當個好助手,而森川梅守沉吟道:“千原老師去過奧陸嗎?有沒有聽過涼姬這個人?”
“抱歉,沒有。”
“涼姬是戰國時代的人,在奧陸被稱為‘奧陸之寶’、‘奧陸第一美姬’。”森川梅守一邊完成著裝一邊笑道:“也被稱為……禍國美姬!”
“哦,可以詳細說說嗎?”千原凜人來了興趣。
“當然,我也是很小的時候從一位前輩那里聽來的,印象非常深刻,去奧陸時還特意查證過,確實有這個人,而且人生十分精彩,你愿意聽當然沒關系,只是我得先完成表演,可以稍等一下嗎?”
千原凜人有些無奈,但沒辦法,這是人家的工作,只能笑道:“是,期待您精彩的表演。”
森川梅守已經著好裝了,笑了笑沒再說什么,面色鄭重起來,親自拿出了一個木箱,打開后里面是一排排的面具——能劇本演做為主角來說,是必須戴面具出演的,而且面具地位特殊,能劇演員會讓別人幫著著裝,但從來不會讓別人幫著戴面具,甚至平時都會拿出來給別人看。
他小心的拿出了一個面具,對著面具輕聲且認真地說道:“我要演你了!”
說完了,他這才反過親手戴好了面具,轉頭對千原凜人說道:“主人怠慢了,請不在介意,您可以在后臺觀看表演。”然后就帶著一幫人離開休息室,前往舞臺。
千原凜人挑了挑眉,這戴上面具說話聲調和語氣都變了啊,不過他也沒在意,和寧子、圣子一起跟在了后面,心思還多半放在“涼姬”身上。
禍國美姬嗎?有點意思,希望不會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