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原凜人心虛是有點心虛,主要不知道這算不算見父母,但約肯定是要去赴的,早晚有這一天,躲肯定不行。他抖擻了精神,抓緊了時間安排了一下工作,又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打扮的整整齊齊,然后早早就趕著去赴約。
這怎么說也是白馬寧子的父母,無論從朋友的角度來說,還是從女朋友的角度來說,都該持尊重態度,萬萬不能遲到——事關第一印象,不能輕忽大意!
去見白馬寧子的父母是他個人私事,他不想太多人知道,搭乘的是出租車,到了車上才開始定下神來抱臂沉思。
很難說對方是為什么來的,也許是考察自己,也許干脆就是來棒打鴛鴦的。
有沒有可能這種傳統家庭接受不了自由戀愛?
會不會有一張巨額支票出現在自己面前,請自己離白馬寧子遠遠的?
那如果按最壞情況推算,有些話該怎么說,事情該怎么辦,是以柔克剛還是直言誠心,這都要心里先有個譜兒,特別是還不能把人給得罪死了,免得白馬寧子陷入兩難境地。
他就這么一路瞎想著趕到了東京品川的一個小碼頭,下了車付了車費就開始觀察情況——他本來想請客的,畢竟算是東道主,但白馬寧子的母親白馬美津枝性格似乎比較強硬,已經定好地方了,根本容不得他拒絕。
客場作戰,這也是一大劣勢啊!
他四處瞧了瞧,發現這碼頭應該屬于某一企業的私產,停的全是清一色的屋形船,也就是平板船上面墩了個木屋子,有屋檐、走廊、客室以及室外坐席,屬于觀光專用船只。
這玩意兒應該起源自華夏唐代的樓船,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戰爭功能完全喪失,逐漸演變為娛樂專用,“樓”也越來越矮,到了江戶時代已經基本是單層或是雙層了,以方便貴族、武士、富商聚會宴請,賞月觀花——坐這玩意兒看櫻花挺不錯的,游玩觀景也很給力,有的人甚至租這玩意兒結婚。
中間曾因為《大船禁建令》勢微一段時間,后來曰本經濟大發展,水污染嚴重,干脆完全消失了,現在這些是泡沫經濟時代新建的,那時候曰本政府花了大價錢搞環保去污,這才讓河水重新清澈了起來,讓這種娛樂專用船只可以重新在東京內河里開始轉悠——泡沫時代曰本被錢燒壞了,玩得非常瘋。
《千與千尋》中就有這玩意兒,看起來像是民宿旅館,但實際是艘非常巨大的屋形船,里面提供各種餐飲、游藝及住宿服務,千尋的父母變成的豬就在里面狂吃,千尋也在里面打過工。
當然,那是動畫電影夸張后的效果,碼頭上的屋形船沒那大那么華麗,以精致單層型居多,只有一艘雙層的大型觀光船,看樣子這家企業主要是做高端商務聚會生意的,不怎么在乎觀光型游客散客。
白馬美津枝這是包了一艘屋形船待客,明顯用了心,到時一上船,在船上吃吃聊聊,不可能有人打擾,而就算有狗仔記者收到消息趕來,看著河面也只能干瞪眼,跟蹤蹲守更別提,反正怎么也比餐廳強。
千原凜人觀察完了環境,感覺對方同樣很重視這次會面,考慮的很周詳,這是好事也是壞事——關心自己這邊的處境是好事,對方有備而來是壞事,明顯不好對付,要小心!
他帶著一腔警惕就去了碼頭接待處,一位身穿素色留袖和服的中年女性深深鞠躬:“客人有預約嗎?”
“有,白馬家。”
那留袖和服女性查了一下記錄,確認無誤,擺手間就出現了一位振袖和服少女,恭敬道:“貴客,這邊請。”
千原凜人就跟著這少女往碼頭深處走去,最后到了一艘小型屋形船旁邊。這船格外精致,烏黑的船身,朱墻白燈籠,配金銀漆裝飾品,風鈴望獸都有,看起來很體面。
他通過搭板直接上了船,船頭已經有四位少女在恭迎,齊齊歪頭舉手在耳側拍了兩次手掌,嬌聲笑道:“歡迎光臨!”
千原凜人微微點頭,環視周圍,而迎客少女看出了他的意思,馬上道:“請您稍候,已經通知主人了。”
這些少女中有兩人明顯認出了千原凜人,畢竟最近他可沒少上報紙,但這些少女職業素養都不錯,沒表現出什么特異的行為,而那位少女話音剛落,船一側的走廊里就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遠遠就笑道:“失禮了,失禮了,沒想到千原桑這么早就到了。”
千原凜人馬上轉身低頭致意,接著抬頭一瞧,發現這人四十五六歲的年紀,鬢角已經有些灰白,濃眉方臉高鼻梁有點帥,但笑起來同樣有些瞇瞇眼——別的五官不像,但眼睛和白馬寧子非常神似,十有八九是她親爹!
千原凜人不敢怠慢,馬上自我介紹道:“您好,初次見面,我是千原凜人,請多指教。”
那中年帥哥很親熱,握住他的手爽朗笑道:“不必這么客氣,不是外人!我是寧子的父親白馬宗正,以后也請千原桑多多關照。”
這態度不錯啊,好像不是來棒打鴛鴦的,也許是先禮后兵,畢竟不是暴發戶家庭。千原凜人一邊想著一邊客氣道:“叫我千原就好。”
對方大著他二十多歲呢,他在這也擺不出國民教師的譜兒,感覺還是低調點比較好,而白馬宗正似乎是個超級好說話的人,也沒多客氣:“好,就叫你千原!”接著他細心打量起了千原凜人,千原凜人也就由著他看,片刻后白馬宗正感嘆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來自老爹的感嘆,女兒就選了這么一個玩意兒啊?
“您太過獎了!”千原凜人本能就客套了一聲,但馬上又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這是不是在夸我?
白馬宗正沒什么感覺,似乎只是單純有感而發,已經帶著他往船屋里走去,還換了個話題,又開始道歉:“千原,有點怠慢你了,本來以為你怎么也要十二點以后才能過來,沒想到你到的這么早……我本該在船頭相迎,但想著還有點時間,就在船尾釣了會兒魚,過會兒你別在寧子她媽媽面前提這件事,不然她又要啰嗦我了。”
“不會不會,您請放心。”千原凜人自然不可能有意見,本來就是他提前跑了,這會兒也就剛到正常下班時間,確實是他來得稍早了些——白馬寧子以前好像提過,她父親比較好說話,難對付的是她媽,這看起來好像是真的啊!
她老爹性格至少看起來很隨和,還有點大嘴巴自來熟……
他馬上試探道:“不知道白馬夫人……”
“這家公司的社長是我們家的舊相識,她夫人聽說寧子的媽媽到東京來了,剛才過來要見見她,她想著你應該一時到不了,也就沒拒絕,現在兩個人正說話呢!”白馬宗正很誠懇的解釋起來:“待客有些不周,請別介意。”
千原凜介意不了,連忙道:“沒關系,您不用放在心上。”
“得放在心上,不能讓你產生了誤會!”白馬宗正態度很認真:“這不是下馬威,我們不是那種淺薄無知的父母,而且你也不用緊張……我以前也和你有過差不多的經歷,去見寧子的外公外婆時,他們超級嚴肅,嚇的我差點尿了褲子,當時我就發誓,等我見女婿時,一定不會這么做,所以你真不用緊張。”
千原凜人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白馬寧子她爹……是個妙人啊!這就見上女婿了?
不過他喜歡,馬上誠懇道:“您有心了,十分感謝。”
白馬宗正似乎完成了一樁心愿,表情相當欣慰,又說道:“這時候去打擾她們,有點像在趕人走,不太好,不如我們先去船尾釣會兒魚等一等……你喜歡釣魚嗎?”
“抱歉,我沒釣過。”千原凜人有些后悔,白馬寧子的老爹似乎是釣魚愛好者,早知道就去學學了——果然技多不壓身,書到用時方恨少!
白馬宗不在意,爽朗笑道:“不會沒關系,我教你……我以前就想教寧子釣魚,可惜她媽不同意。”
千原凜人馬上從善如流,他也想和白馬宗正搞好關系,跟著他就去了船尾。
這屋形船是復古造型的,保留了很多對現代來說無用的東西,比如半掛在船尾,淘米洗菜汲水專用的雜役平臺,現在被白馬宗正擺上馬扎就當成了釣魚的地方。
他們順著船尾的梯子下到了平臺上,白馬宗正發了個馬扎和一根專業釣桿給千原凜人,簡單教了教他——掛上餌,把鉤子甩的遠遠的,然后看著魚漂等著就行了,河里沒大魚,不用溜魚也不用擔心被魚拖走了,就是船釣得甩的遠,水流太亂,魚不愛往船邊湊的,也做不了魚窩子。
千原凜人學習能力不錯,很快撐握了基本技術要領,然后就坐在那里陪著白馬宗正釣著玩,順便問道:“白馬小姐不在嗎?”
他本來以為白馬寧子也會在,現在看看,應該是沒在的,而白馬宗正則笑道:“她還在崎玉縣呢,只是我們想見見你,沒通知她。”接著他反應了過來,看了千原凜人一眼,“是因為當著我的面才這么稱呼她,還是……”
千原凜人實話實說:“可能是有些誤會,我們還沒正式交往。”
“但你們互相有好感吧?”
“是的。”
白馬宗正松了一口氣,望著遠遠的魚漂,嘆道:“這樣基本也就夠了,寧子從小就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千原凜人馬上來了興趣,根本不管魚會不會上鉤,馬上問道:“特別是指……”
“她從小就很聰明,不過不是普通那種聰明,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該說EQ很高。”白馬宗正說著說著拿不太準了,問道:“是EQ吧?”
千原凜人馬上應道:“是,您說的很對。”
智商高的人,能讓自己舒服。情商高的人,能讓身邊的人舒服。千原凜人和白馬寧子在一起就感覺很舒服——她就像朵解語花,聞弦而知雅意,溫婉又俏皮,而且她其實智商也不低,能自己過的開開心心,也能讓身邊的人高高興興。
這種人是很難得的,錯過實在可惜。
白馬宗正確定后,則繼續嘆道:“可能就是她EQ高的原因吧,她從小就特別招人喜歡,但她也有一個問題……她對誰都一樣,禮貌又溫柔,從不失分寸,但我了解她,那其實是種疏遠,她很在意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而且她很容易就能猜到別人在想什么,超級討厭說謊的人。”
頓了頓,他關心地問道:“你沒對她說過謊吧?”
千原凜人馬上搖頭:“沒有。”
“不少人犯過這種錯誤,年輕人都愛打腫臉充胖子,其實和她在一起,有些事就算難為情,還是實話實說最好了,這樣她反而會理解,開始替你考慮——你可以向她多抱怨抱怨一些事,她很吃這一套的!”
千原凜人默默點頭,這是來自白馬老爹的第一手珍貴情報,就是你這么賣女兒合適嗎?而白馬宗正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嘆道:“你也別奇怪,我們就這一個女兒,她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我們都希望她能早點結婚,哪怕先有個交往對象也好,只是她一直沒有喜歡的人,所以……千原,你好好加油吧,我支持你!”
“謝謝,我也想加油,但有不少實際困難……”
“不用擔心什么,我都替你考慮好了。你是名人,八成不方便入贅,但這沒什么關系,將來有個孩子能姓白馬就可以……這是我身上的責任,我不能讓家名斷絕,只能拜托你們努力了。”白馬宗正超乎尋常的好說話,十分誠懇道:“至于你的事業,我們更沒干涉的想法,我和寧子的媽媽還不老,沒退休的打算,而且將來寧子可以操持家業,她比你懂,你在旁邊幫幫她就好,這該沒問題吧?”
“那當然!”
白馬宗正欣慰一笑,問道:“那還有什么困難?”
千原凜人沉吟了一下,這好像真沒什么困難了,對方這要求怎么聽都不怎么過份。
一個孩子隨母姓,好像沒什么,婚后幫幫白馬寧子的忙,遇到大事出出面,這本來就天經地義,合情合理啊!
他覺得來之前白擔心了,馬上誠懇道:“沒有了,您真是一位開明的好父親。”
白馬宗正搖頭道:“稱不上,主要是包辦不了,寧子從小就特別有主意,她媽媽騙她去相親,她馬上就識破了,干脆跑到東京來不回去,也不從家里要錢,自己在四處旅行,生活的很愉快,我們拿她是真沒辦法。現在難得她對你有好感,都肯去醫院照顧你,你趕緊加把勁!”
頓了頓,白馬宗正似乎反應過來這么說不太好了,比較掉價,又搖頭補充道:“當然,也是為了她的幸福著想,她對待感情太冷靜太自我了,我們很擔心她根本不想結婚,而且也不是在草率行事,我們已經私下打聽過你了,你為人確實不錯,能給寧子帶來幸福。”
千原凜人連連點頭,對白馬家私下打聽過他倒沒什么意見,女兒有了疑似交往對象,當父母的不偷偷打聽一番那才叫奇怪,非常正常,只是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是本草寺之行終于傳到了白馬家,或者干脆就是山神家透漏的?不過這不重要,反正事情很順利……原來白馬寧子的父母比自己還頭痛女兒亂跑,這真是沒想到啊!
他心里正想著事兒,突然聽到白馬宗正提醒道:“快拉桿收線,魚上鉤了!”
千原凜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手里還拿著魚桿,趕緊拖桿收錢,不過收完桿空歡喜一場,根本沒魚。他也不在意,倒是白馬宗正很遺憾,安慰他道:“沒關系,下次反應快一點就好了。”
他似乎想把千原凜人發展成釣友,而這時有侍女匆匆趕來,探頭朝下說道:“白馬桑,您夫人請您和千原桑過去,料理已經準備好了。”
白馬宗正很客氣的應了聲“好”,然后就帶著千原凜人爬回了甲板,直接往船屋走去,順便還安慰他道:“寧子的媽媽可能有點嚴厲,會擺擺譜兒,她性格就那樣,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正常表現就行,其實你早被內定了,不用擔心什么。”
千原凜人一笑,感覺白馬寧子說得很對,她老爹人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