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淮中城本地的“庠序”少兒教育意外發達之后,在淮水兩岸行走的齊國商人,聚集在淮中城開了個會。
原先齊國人在淮中城,并沒有特別的館場,但是因為這個原因,幾個豪商牽頭,在淮中城的東城,斥巨資蓋了一個“千乘會館”,顯然是效仿“江陰會館”。
“千乘會館”有兩重寓意,一是南來的齊國地方官商,多以齊國千乘邑為主;二是表明齊國當初是以“千乘諸侯”起家。
至于現在,齊國乃是貨真價實的“萬乘大國”!
千乘邑高氏,就是“千乘會館”的第一任館主、館長。
之所以南來的齊國商人以千乘邑為主,也跟齊國的產業巨頭分布有關。
從齊國淄水兩岸出發,想要前往地理條件相當復雜的南方地區,除了舟船之外,就是走馬。
當然也可以大量組織民力,肩挑手提的,也能充當運輸載具。
只不過和牲口比起來,人力顯然要次一些。
因此從齊國出來做大宗生意的家族,往往封地或者說采邑,都是以放牧為主。而千乘邑,就是齊國三個大型養馬地之一。
能夠組織馬隊、車隊,將物資運送到千里之外進行交易,這樣的能力,自然是千乘邑這樣的養馬地才能擁有。
東城千乘會館之中,千乘高氏的一個老者,邀請老鄉吃茶,這是江陰邑去年的最后一批茶,即便在淮中城高層眼中,已經屬于蹩腳貨,但在高氏眼中,這依然是相當不錯的飲品。
“昔日先君于麥丘得長者之祝,今日老朽斗膽,亦以長者自居,恭祝諸君。”
持杯敬了周遭賓客一杯,算是以茶代酒。
“善。”
眾人還禮之后,這才各自放松了心情,有滋有味地品嘗著杯中的熱茶。
這幾日淮中城外相當的熱鬧,本地的春耕,和齊國大不相同,農具更是極為詭異,復雜不說,規模還大。
尤其是輪式重犁,幾頭牛在前面拖拽,其效率抵得上幾十個農奴。
至于自帶覆土功能的播種機,齊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原本是想要訂購的,但是一想老家主要還是靠牧業賺取利潤,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把這樣先進的農耕技術帶回齊國,對千乘邑的官商集團來說,這無異于“資敵”。
以高氏為首的牧業勢力,主要在濟水以北,而農業區則是在淄水,雖說中間也有老牌貴族盤亙,但大體上來說,高氏的利益支柱,就是馬匹、戰車。
而淄水貴族們的利益主體,則是糧食、武器。
把更加先進的農業技術引進回國,除了讓淄水勢力更加強大,進一步釋放更多的青壯勞力來武裝,對濟水以北的齊國山頭而言,毫無益處。
現如今,千乘高氏考察完淮中城之后,對淮中城的未來,有著前所未有的信心。
稍微算一筆賬,就能清晰地看到十年后的景象。
不管諸侯們愿不愿意,就淮中城現在的狀況,十年后最少有兩萬適齡“士子”。
兩萬人,一百個人來管理一個縣邑,那也是兩百個縣邑的規模。
整個齊國才幾個縣邑?
而淮中城的“嚴刑峻法”,有著大量的既得利益者在擁護,落后力量被吞并之后,想要反抗,先干掉這些既得利益者。
和以往不同,這一次的既得利益者有點多,尤其是低級武士、平民,凡是脫離原先諸侯序列的野人、夷人,都能夠再淮中城的全新體系下重新做人。
從畜生變成人之后,誰又會愿意重新做畜生呢?
“老夫幾次拜訪蔡美、云軫甪,可以斷言,吳解入秋之際,必定伐楚。今吳強楚弱,倘使吳解兵臨漢水,淮水兩岸,則盡為吳解所有。”
眾人沒有聽了,沒有驚訝,因為這是非常淺顯的道理。
換作以前,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個地區勢力,可能就是要盟主號召開始圍毆。
但是這幾年國際局勢風云變幻,風頭無二的就是吳國,最能打的也是吳國。
吳威王后遺癥導致了很多傳統規矩基本作廢,甚至千古大妖臨死之前還把越國滅了的壯舉,依舊深深地震撼著列國諸侯。
作為齊國人,千乘邑官商集團是相當清楚的,當時齊國是打算直接出兵,找借口過境魯國進擊逼陽城。
魯國借道,那就打逼陽城,理由是給薛國復國。
魯國不借道,就以此為由,發動攻魯戰爭。
然而當時逼陽國二環大工地還在,有了豐富經驗逼陽子妘豹,完全可以整合力量援助魯國。
再打一場“抗齊援魯”,當時的士氣、資源、兵力、經驗,都是夠的。
無非是缺德點,跑魯國去打呆賬,直接把齊國的力量拖死在齊魯長城附近。
戰事只要一僵持,拖上一年,難道一年之內,吳甲就找不到合適的天氣出兵嗎?
分析了當時的國際形勢之后,齊國高層才放棄了這個誘惑力極大的念頭。
時勢相易,再回望過去,多少是有點不甘心,畢竟當時誰能想到,入夏之后就來一場大洪水呢?
而幾個月的建設期,也足夠讓逼陽城成為淮泗地區的大城、堅城。
“吾聞荊蠻騷亂,以吳解之力,豈能用力于四方?”
“不錯。出南頓國之外,尚有淮上、淮中、淮下、汝溝、穎尾、逼陽、江陽、雷邑、鹿邑等地,皆是靡費頗巨之地。如今吳解缺少人丁糧秣,縱是無雙烹者,又豈成無米之炊?”
“自去年秋收以來,荊蠻為吳解鎮壓,諸部怨恨頗深,我等入淮不過月余,聞淮南騷亂,大者七八,聚眾數千;小者數十,聚眾數百。諸蠻酋叫囂‘死生之仇’,此謂不可不報。”
有人面露擔憂,“若不能迅速平定荊蠻騷亂,英巢群舒,必不能服。長此以往,淮中之地,豈得安寧?”
話頭說開,一眾齊國人都是議論紛紛。
要不要投資淮中城,這是沒有異議的,肯定要投。
不看別的特產,就沖著“赤霞”“紫霄”這兩種名貴絲綢,就足夠讓千乘邑的官商集團為之瘋狂。
更何況淮中城的馬車、陶瓷、珍珠、玻璃、紫砂、鐵甲、箭矢等等等等,或是物美,或是價廉,對于他們這種勢力而言,簡直是再美妙不過。
千乘邑在濟水之北,毗鄰漯水,多年以來抱團共同進退的氏族,就是在漯水兩岸。
這一次高氏牽頭,要在淮中城搞投資,攀上李解這條大腿,除了賺取利潤之外,就是要擴大再生產。
而以牧業為根基的漯水勢力,擴大再生產的方法,顯然就是增加養馬地。
高氏等漯水兩岸的家族,盯上的就是老對手長狄。
確切地說,是長狄的一個分支“鄋瞞”。
這個長狄分支已經被齊國驅逐出了濟水兩岸,只有一個小部還在濟水之北、漯水之南。
千乘邑官商集團的想法,就是吃掉這一支落單的狄人部落。
只不過噴戎狄是畜生是一回事,真把戎狄當畜生,那就是要自討苦吃。
鄋瞞雖然留了一支小部在濟水之北,但本族力量還是能夠大規模地流竄在漯水中斷和燕國之南。
晉國雖然把北狄聯盟的脊梁骨給打斷了,但并沒有徹底消滅,否則也不至于鮮虞人還能跑去石家莊一帶籌備建國。
北狄聯盟被晉國用“和平演變”的方式而導致解體,之后北狄諸部之間,聯系就不算大,面對任何一個諸侯大國,都只有耍橫拼死的份。
但衰弱歸衰弱,打不過一個諸侯大國,敲詐勒索地區小國和大國的邊境氏族,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所以千乘邑的官商集團,即便是想要吃掉鄋瞞在濟水之北的小部,也要優先考慮另外一個問題。
如果鄋瞞舉族報復,千乘邑如何單抗。
當然抗不過肯定可以喊國君救我,但到時候戰后紅利,就不是說你千乘邑一家吃獨食,必須得是見者有份,然后論功行賞。
千乘邑現在要吃獨食,就得保證有能力有決心單刷鄋瞞,光靠千乘邑本身的力量,肯定是不夠了,矛戈、箭矢、甲具,總量都是遠遠不夠。
而從臨淄或者淄水各家采購,一定會驚動齊國高層,唯有從國際市場上采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
如此一來,實際上千乘邑官商集團,又或者說齊國漯水勢力,能夠選擇的目標不多,倘若還要加上一個信譽度問題,那么當前的國際市場,顯而易見,只有李解這一家,才是漯水勢力可以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