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南下,鐵蹄震動,人流如潮。
首當其沖的就是幽燕大地,兵馬往來如風,輕騎哨探四出,各州之間開始再一次的堅壁清野。
寒風轉暖的時候,北地的百姓和將士就都有了心理準備,女真韃子必會南下。
現在他們終于動了,半年之內女真人也沒閑著,寥廓的疆域給了他們錢糧兵源的充足補給。
檀州城下,韓世忠眉心微蹙,看著眼前的哨探傳來的密信,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女真韃子驅使的民夫和附庸軍,這一次竟然沖在最前面,這是有些蹊蹺的,不符合女真人一向的風格。他們是攻城時候,才會驅使這些人在前面送死,一般行軍時候會讓女真謀克在前,因為他們有足夠的自信打贏野外的遭遇戰。
更奇怪的是,這次南下的先鋒竟然是耶律余睹,一個契丹降將。而完顏宗翰和完顏婁室這種大將,沒有來當這個先鋒,完顏婁室甚至在中京府沒動。
韓世忠沉思了片刻,對身邊的親兵說道:“派人去居庸關,告訴宗澤,這次女真南征,很可能會再次分兵,讓他那里也做好準備。”
這個親兵也是西軍的老兵了,聞言道:“韓帥,這女真人不會還想去啃居庸關這塊硬骨頭吧?要知道上一次他們可就吃虧在居庸關上,阿骨打領著大軍去居庸關,才給了易州可乘之機。”
韓世忠晃了晃腦袋,干脆不想了,道:“管他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幽燕不失即為功成。”
“難道我們就不能打出去么?”小兵問道。
韓世忠心底失笑,將佐們都有些打的倦了,沒想到小兵們都雄心勃勃,想著打出長城。他搓了搓手,道:“你還是去跟宗澤說一聲,小心無過錯,女真人慣會分兵,這一次也得提防著點。”
居庸關得名,始自秦代,相傳秦始皇修筑長城時,將囚犯、士卒和強征來的民夫徙居于此,取“徙居庸徒“之意。
此地形勢險要,東連盧龍、碣石,西屬太行山、常山,實天下之險。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它有南北兩個關口,南名“南口“,北稱“居庸關“。
雄關迭起,要塞相連,地勢高雄,山谷深邃,兵馬充盈其中,實乃幽燕西門,易守難攻的典范。
宗澤在此,收攏燕地豪強,招募燕民,日夜操練。
站在城墻上,看著往上搬運檑木滾石的青壯,宗澤捻須一笑:“你回去告訴韓世忠,讓他盡管放心,除非是敵酋不走居庸關,否則必讓他們有來無回。”
說完之后,宗澤背過手去,看著山脈低聲道:“說真的,我倒是希望他們來打居庸關,韓世忠手下從秦隴招募開始算,已經四年了吧?這四年他們先征吐蕃,又守幽燕,馬不停蹄,背井離鄉。這么多惡戰打下來,難免有倦意。尤其是那些將佐,都是些西軍中原本郁郁不得志之輩。如今夏賊已亡,秦隴安定,這些人還未曾有機會回去一看吧?
我手下兵馬則不一樣,他們都是幽燕男兒,守土既是守家,不過是女真韃子而已,百十年來燕地何曾安生過一天。而且這些兵馬,都非家中獨子,或有兄弟,或失雙親,無有牽絆,一心要建功立業。”
前來傳話的親兵,被他說中心事,眼眶有些發酸,卻說道:“宗將主莫要小看了俺們這些秦隴軍漢,這仗俺們還沒打夠呢。”
宗澤不以為杵,哈哈一笑,道:“打夠沒打夠,都得繼續打,如今大軍壓境,就是想退也來不及了。打退了女真,我們再等朝廷的調度,楊少宰是個愛兵的人,斷然不會讓爾等全部埋骨異鄉的。”
本來雙方身份有些懸殊,但是宗澤今日談興頗高,小兵也就斗膽繼續問道:“宗將主,怎么也說打退了女真,難道也不認為俺們能打出長城,直搗會寧府么?”
直搗會寧府?宗澤搖了搖頭,耐心地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宋這么多年被北方異族壓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過來的。失卻了這雄關和大城,去北邊冰天雪地里和女真人拼命?守住這一次,再守一次,或許就是出塞的時候了。”
宗澤心里還有話沒有說出來,就是楊少宰的新政,這種事和邊關將士是談不來的。
宗澤進士出身,而且有著二十年的地方縣令從政經驗,他當然看得出這次新政是什么成色。簡直就是翻天覆地,若是真的能用鐵腕手段,把新政布滿天下,那么大宋或許真的可以重現漢唐雄風了。
北安州,女真大軍從冰雪消融的道路上,艱難前行。
不少的民夫,因為陷在泥里,被女真騎兵劈頭蓋臉一頓抽。
女真把這些民夫渾然不當人看,衣不蔽體不說,吃的也是食不果腹。他們自己則是吃飽喝足,精力充沛,漫說是人,就是戰馬的待遇,也遠遠好過這些生口。
大部分的韃子兵,都是每人配兩馬,一馬載人,一馬馱干糧酪酒。
在會寧府一帶,因為楊璞等人的努力,女真的貴族們開始設立律法,減輕了對當地異族百姓的虐待。
但是到了這邊陲之地,他們又恢復了以前的兇性,盡管這里名義上還是金國的地盤。
女真兵馬所過之處,近乎沒有完整的村落了,路邊全是赤裸的尸體。他們那沾著血跡的衣服,都被女真人扒了下來,裹在了自己的戰馬身上。
在荒郊野外還好,一旦經過村落,便有女真韃子往來馳奔,驅趕屠戮為戲,不時傳出粗野的笑聲。
此地靠近幽燕,以漢族和契丹族百姓為多,不知道多少人哭喊震天,苦苦掙扎。男的都被擄去做苦力,婦孺皆陳尸路邊,天空每一柱升騰而起的滾滾狼煙下,就是一個正在被焚燒的村落。
女真將佐熟視無睹,因為他們女真人打仗,尤其是攻城的時候,需要大批的生口在前面送死。
以前都是打到哪在當地掠奪,但是過了長城漢人就開始堅壁清野,往往是方圓幾十里一個活人都看不到。
所以他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獲取生口,平日里搬運,戰時當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