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一隊禁軍正在攻打城門,喊殺聲也很大,但是卻感覺缺少些東西。
此時的小樓上,眾多官員齊聲叫好,為這伙禁軍首先動手的膽氣鼓舞,一時間群情激奮,恨不得加入到這場攻打叛逆的隊伍中。
種師中卻暗暗搖頭,這軍馬稀松,甚至連叫喊聲都不整齊,濟的什么事。眼下不如準備好圍住艮岳,讓里面的亂軍放出官家,才是頭等緊要大事。
突然,被他們連撞帶攻的城門自己開了,從中出來一隊隊騎兵。
這些兵馬甫一沖陣,就殺出了百步的距離,他們沒有驚動汴梁的吶喊,就這么沉默地列在禁軍前面。
雜沓沉重的馬蹄聲,不緊不慢的敲擊在汴梁城的石板街道上。馬蹄上都打著精制的蹄鐵,與石板相擊,濺出一片片的火星。汴梁城中,本不該有這種殺氣四溢的騎兵,他們適合在廣袤的草原上,奔襲殺敵。
汴梁雖大,廣納天下萬千事物,卻也裝不下這區區千余騎。他們胯下的戰馬,全是高頭大馬,肩高背闊,肌肉發達。比起汴梁人尋常所見那些用來代步的坐騎,足足高了一頭還多,一看就是從無數的戰馬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
這些戰馬,全都披甲一應俱全,所用甲葉,也奢侈的全用冷鍛精鐵。葉片上同樣也是一個個森然可怖的瘊子密布,移動之際,就如一個個活動的堡壘。西北的戰馬,比之女真所用那些長于極寒之地的大馬,稍顯瘦弱。但是這些精挑細選出來的,依然當得起十分雄壯的評語。
他們曾經縱橫西域,將富裕的喀喇汗王朝徹底毀滅,將他們的王室殺了個精光,只留下一個傀儡汗王。西域風沙中,不知道多少的城池在他們的鐵蹄下發抖,而在他們對面是一群連開硬弓都難的京營禁軍。
百十年的承平安逸,讓曾經追隨趙匡胤掃滅數國,結束五代紛爭的禁軍,徹底淪為一群儀仗隊。后世歷史上,女真南下幾乎是沒費什么力氣,輕輕一碰就把富麗的大宋王朝撞了個稀碎。
若不是當時的女真韃子沒什么野心,一心想著回去享受他們俘獲的財帛女子,南宋朝廷能否偏安百年,都是個問題。當時他們的主要對手,就是這些濟不得事的禁軍。
蘇珂野一揮手,在這青石板路上,西北鐵騎發起了沖鋒。對面挑釁了許久的禁軍,被這股騎兵一撞,早就忘了平日里演練的軍陣,只是一個沖鋒,就留下了幾百條尸體,鋪在街道上。
這里作為皇城重地,已經有多少年不曾見過這般的血氣了,所有遠眺此處的汴梁官員和百姓,一時全都屏息呆滯。
種師中捶了下手掌,嘆道:“此番大事休矣!”
種師道也長嘆一口氣,蒼老的面容上,面沉如水。他們曾經有一支不弱于斯的強兵,現在也在萬里之外的契丹境內。別說自己還能不能指揮得動,就算他們還聽自己的號令,也是遠水救不了近渴。
“除非楊霖在,沒人治得住宋江!”種師中怒道:“這黑廝沒想到如此膽大,這番倒要看他背后的楊霖如何收場。”
種師道終于開口:“宋江在延安府待了一個月,我們形影不離,今夜的事他做不出來。我在大宋朝堂浸淫這么多年,自詡還有些看人的眼光,今夜的事,多半是楊霖做的。”
“楊霖?他不是在幽燕么?就是生了翅膀,也沒這么快吧?”
種師道眼皮一垂,不再說話,種師中卻越想越怕,單純是宋江兵變,就算官家遇難,這江山也還可以收拾一番,大不了另立新君。趙佶的權勢日隆,壓的士大夫們喘不過氣來,早就引起了官僚集團的不滿。大宋不需要這么強勢的皇帝,只要一個聽話的,肯無為而治的圣明天子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是楊霖回來了,那就太不一樣了,近年來楊霖的手下爪牙,在大江南北四處造勢。
他本人又轉戰南北,砥定了江南民亂,開疆拓土打下的土地,比大宋本來的疆域還大,邊關無數的驕兵悍將唯他馬首是瞻,若是他主導的這場動亂,還真是可能會讓大宋變天。
禁軍被殺散之后,四散而逃,一群人馬簇擁著楊戩出來,要去見殿帥太尉高俅。
楊戩的袖子里裝著趙佶親筆寫的詔令,直言梁師成已死,讓高俅撤去兵馬。
年近七旬的楊戩,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十七八歲時的少年激情,天破曉之后,便是一個嶄新的汴梁。
至于高俅,他的嘴角輕蔑一笑,那高俅有什么忠肝義膽,他私下里和袖樓,不知道有多少的買賣。
他的兒子,是楊霖的心腹愛將,楊霖走到哪都不吝惜對高柄的夸贊,聯想到今夜的事,楊戩突然想到,那位少宰真的是無意結交的高柄么?
他老子掌握著六十萬禁軍,雖然中看不中用,但是畢竟是六十萬吶。楊霖,到底有沒有提前謀劃這場巨變。一股寒意讓楊戩渾身一顫,隨即摒除了這些雜念,反正現在自己是這條船上的人了。
只要今夜高俅識時務,那么大局已定,明日的汴梁就是清洗梁師成和蔡京的走狗了。
一念至此,楊戩的心都到了嗓子眼上,他一閉眼,已經可以想象,無數的兵馬踹開汴梁達官貴人的大門的場景...
要想在這場宮變中活下來,實在來不得半點心慈手軟,想到那個黑矮的軍將,在龍床前刀刺梁師成的模樣,楊戩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楊霖和他的那些手下會心軟。
這就是一群魔星兇主,看樣子要把汴梁殺得干干凈凈,換一副骨架血肉才肯罷休。
幸虧咱家站好了隊...
昭德坊,內侍省的人馬趁夜而來,與早就準備好的莊客們狹路相逢。
廝殺正酣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亂響。越來越多的人馬涌入這里,禁軍中早就掌握了情報,是楊霖帶兵回京,劫持了圣上。
昭德坊作為楊霖的府邸,已經脫離了單純的府邸,更像是一個小城。
這里有無數的能人異士,在日漸擴張的昭德坊外院,被楊霖養起來潛心研究。如今這些人都擠到了昭德坊內院,手里拿著奇奇怪怪的武器,閉著眼縮在一塊。雷棟帶著鄭云瑤和三個孩子,從地道中躲避,想要逃出去。
楊通徒手站在院內,看著手下的莊客廝殺,臉上疑惑不解:“直娘賊,恁的就來了這么幾個人,霖兒干下如此大事,還不如我們走一趟私鹽來的官兵多。”
殿前都指揮,禁軍大將,石崇信來到昭德坊外,被一個身穿內侍省袍服的矮小男人攔住。
石崇信認得這是梁師成的心腹,日本直的吳提舉,便問道:“楊霖作亂,我等奉命來捉他家眷,前面如何?”
吳亂波輕笑道:“好叫石指揮知曉,我們內侍省已經拿下楊霖家眷,奉命看管,你們可以回去了。”
石崇信不疑有它,眼前這矬子可是梁太傅的親信,自己如何不信。他調轉馬頭,大聲道:“去艮岳支援。”
禁軍走了之后,吳亂波擦了擦汗,小聲嘀咕道:“我就說了,楊少宰乃是赤陽真仙,梁太傅不自量力,要和仙人爭斗,此刻肯定已經死了。我們日本直的生死存亡,就在今夜能不能護住楊少宰的家眷了。”
周圍一群半人高的日本直番子,滿臉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