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還未開戰,先折了大將童貫,宋廷一片嘩然。
兵馬副元帥楊霖在河間府外,幾度暈厥,捶胸大哭。
但是還是有人懷疑到了他的頭上,比如說梁師成。消息傳來的第一天,梁師成在府上雙眼一黑,急火攻心,差點吐血。
曾經他把王黼派出去,想在邊關撈點軍功,重整旗鼓,王黼死了...
如今童貫投到他的門下,想要重新崛起,在河間府等著封王,童貫也死了。
最熟悉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梁師成就對楊霖十分熟悉,他篤定這是楊霖的手筆,可惜趙佶不信,也不想因此調回楊霖來。
手拿著勝捷軍里自己安插的親信送來的密報,字里行間充滿著對楊霖的不信任,尤其是童貫死前,正是因為收到了楊霖的命令去河間商議軍機大事,才會出現在那條布滿契丹遠攔探子馬的路上。
梁師成將信件撕毀,穿戴整齊,帶著幾個內侍趕往艮岳。
走到艮岳門的花園外,此時這座天下第一的園林,百花盛開,芬芳繚繞,蝶舞翩翩,一片春光。
門口正好迎上一人,面色白皙,一臉慈祥,正是笑吟吟的楊戩。
一看梁師成過來,楊戩馬上站住了腳步,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太傅。”
“楊大官來的挺早的。”梁師成語氣不善地說道。
擠了幾滴眼淚,楊戩哀傷地說道:“童貫和我們都是內侍省出去的,現在他出了這件事,咱家哪還有心情睡覺啊。”
梁師成心里暗罵,你是樂得睡不著了吧,童貫死了估計你要樂開了花。
明面上的和氣還是要的,畢竟這是在趙佶的家門口,梁師成嘆氣道:“咱們一起節哀吧,官家在里面么?”
“官家剛剛用過早膳,太傅來的正巧,咱家就不耽擱太傅時間了。”
梁師成點了點頭,邁步進去,無須通報。楊戩看著他的背影,明顯比以前時候佝腰駝背,蒼老了許多。
楊戩輕輕一笑,心中暗道,梁太傅,梁隱相,你老了,只手遮天時代已經過去了。
進到花園內趙佶的臉上笑嘻嘻的,正在和新納的充容秦懷珊調笑,梁師成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
童貫怎么說也是你身邊的老人,怎么就不舍得一丁點的傷感呢,其實他還真是冤枉了趙佶,剛聽到童貫死訊的時候,他著實心痛了一下,不過就是持續的時間有點短罷了。
這位秦充容,年方十三,乖巧可人,一頓開解就把趙佶逗笑了。
“官家,童貫死了。”梁師成施禮之后張嘴說道。
秦充容心里一惱,她是剛剛入宮的新人,沒有經歷過在禁中時梁師成把控后宮的階段,對這個老太監沒啥畏懼感。心里暗暗罵道,自己剛剛哄好,這惹人厭的老奴怎么又來撩撥。
果然,趙佶又有些傷感,道:“早知如此,就不讓他出去領兵了,童貫是端王府的老人,一定要厚待他的親眷。從他的侄子里,過繼一個給他守靈,特準襲承他的爵位。”
梁師成低著頭,道:“官家,童貫死的蹊蹺啊。”
趙佶臉色一黑,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他一點都不想深入追查。
現在幽燕形勢一片大好,楊霖已經帶給了他太多的榮耀和驚喜,這次馬上成功在即,他不想任何人破壞掉眼下的局面。
退一步講,就算是楊霖殺得童貫,只要他能取回幽燕,趙佶一樣不會有什么動作。
“童貫是國之大將,他死了朕傷感過度,有些累了,你退下吧。好好撫慰他的親眷,值此之際,整個大宋都要精誠齊心,拿回漢家故土,告慰太祖太宗英靈,得嘗朕之父兄遺愿。”
梁師成如同被人當頭一棒,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沉到了谷底。
入宮告狀的梁師成,被趙佶一頓開導,大意無非就是童貫是個好同志,死了我們都很傷心,我們一定要為他報仇,不能起內亂吶。
梁師成被氣得臉色好似豬肝,終于體會了一把楊霖那種怒火攻心的感覺,施施然退出了艮岳。
這種事永遠不會有證據,就算是契丹人跳出來說是楊霖指使的他們,也不會有什么說服力。
畢竟現在雙方是敵對關系,敵人對我方主帥的證詞,更多地會被當做污蔑而不是證據。
望著艮岳的無邊春色,梁師成嘆了口氣...
此時禁中明堂內,蔡京捧著楊霖上奏用的絹帛,面沉似水。
童貫死了,死在了白溝河,他心心念念地邊關之地。
當年在揚州,縱情酒色,直抒胸臆,楊文淵如同一個能掐會算的神仙一般,一眼就看出了童貫心中丘壑。
他告訴自己,想要討好童貫,讓他進宮之后在陛下面前進言,就得保證將來拜相之后,助他統兵在外。
當時的蔡京還很懷疑,后來證明這個說法毫厘不差。
如此看來,楊文淵真的是童貫的知己,可是這次童貫的死,真的和他沒有關系么?
正當他閉目沉思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蔡攸進來之后先是左右環視一眼,干脆出言驅散了明堂內的官吏,儼然以主人自居。
眾人顧忌蔡京的面子,都含恨退了出去,小蔡相公就是這么個人憎狗嫌的主,大家也都習慣了。
蔡京這才睜眼,當即皺起了眉頭,自己平日了和明堂的同僚說話,都是謙謙有禮,絕不呵斥,畢竟這些可都是國之重臣。
“此乃明堂,在座的品階都不比你低,你以后要客客氣氣和人說話。”
蔡攸滿不在乎,上前道:“爹,你知道了么,童貫老兒死了,嘿嘿。”
蔡京大怒:“童貫乃是國中大將,他死了舉國哀悼,你在這笑什么?!”
蔡京越想越氣,人家楊霖嫌疑那么大,童貫死了都知道“幾度暈厥,嚎哭震天”,自己這個兒子,怎么就這么浮躁輕佻呢。
蔡攸湊近了,鬼鬼祟祟地說道:“爹,童貫死了,這伐燕的功勞,兒子要去分掉他的那一份,不過分吧?”
這可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蔡京乜視著他,問道:“你忘了方臘的事了?”
一說這個蔡攸就火大,上次為了吞掉楊霖的功勞,要去江南接盤。誰知道那小子壞的冒泡,把朱勔搜刮的錢財席卷一空,留給自己一個爛攤子,至今還有人時常進京找自己要賬。
“這次兒子想好了,我不去頂替楊霖,讓他打幽燕。我就去分個功勞,不是還有個勝捷軍么,我就統領這一支就行,到時候入燕之后,見者有份,有爹你的面子在,這王爵落到我們蔡家也不是不可能。”
看著自己的這個大兒子,蔡京突然有些感慨,笑出聲來道:“小蔡相公,你如此英雄,可知道那邊關河間府是個什么所在?
你可知道燕王耶律淳有幾許兵馬,大宋又有多少的準備,我們戰將有幾員;哪個將軍善戰;哪個書記多謀;哪個州縣城高;哪個險隘難攻。
你自以為是個人就能頂替楊霖,你可知道他為了如今的局面,已經謀劃了多長時間,已經做了多少事?”
說到這里蔡京自己有也些佩服,分化掌控西軍,打壓西北將門折家,提拔姚平仲、韓世忠、王稟這些一直被打壓的年輕將領。安插宗澤到河間府,派遣秦檜、高柄等人入遼...
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為了幽燕,苦心造詣這么久,才換來如今的大好局面。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十分了解,一旦派他去,真有可能給搞砸了。
一連串的發問,讓蔡攸啞口無言,心中漸漸惱怒起來,腹誹道爹果然老糊涂了,不幫著自家兒子高升也就算了,還處處制肘。
他梗著脖子道:“兒子去了之后,自然都會了解,爹難道不知道那汴梁有名的紈绔膏粱,太尉高俅的兒子高柄?
那廝一無是處,如今還不是屢立大功,聽說官家已經數次賞賜高俅,難道兒子連高柄都不如?”
蔡京很不厚道,點了點頭,差點把兒子活活氣死。
河間府,滿城素縞,祭奠童貫。
哭的幾欲昏厥的楊霖,側臥在軟榻上,氣喘吁吁。
臥房雖然燃著火爐,但是依舊有些寒意進來,正在伺候清洗的丫鬟寶珠,紅著臉取了個裘絨給他蓋上。
這幾天有燕地豪門,暗地里送來族中美人,想要和大宋提前交好關系。楊霖閑來無事,便把折浣香打發了去上香還愿,然后把攢了許久的七個美人中,挑選出三個最可心的一并取了紅丸。
這時候傳來一陣通報聲,陸謙在門外聽到里面有女人嬌笑,便停住了腳步,隔著門大聲道:“少宰,童貫的喪事已經辦好,朝廷下旨將他的靈柩扶回汴梁。”
他的心里也有些佩服,不愧是少宰,拿捏把握的就是準,朝廷果然沒有追究童貫的死因。
楊霖披著大氅,走到門口,對陸謙說道:“大肆宣揚為童貫報仇,派出一股小隊,到遼境襲擾一番。敲敲打打留下些裝備就走,還有一些幽燕地頭蛇,就在這邊境之地立足,擺明了是看不起大宋,覺得我們打不過去,竟然還敢不派人來提前通氣。
這些人,一旦我們伐燕,就是暗中的隱患。我已經派遣斥候探查的一清二楚,這幾天就把他們掃滅。你去和耶律大石通好氣,我們打的時候,契丹人不要插手。天氣越來越暖,女真人消停不了幾天了,這廝現在只想拿我們的物資,去北面抵御女真,他肯定不會管這些漢奸的死活。”
“漢奸?”
“身為漢人,不思恢復故土的王師效力,還不是漢奸是什么。”楊霖拉著陸謙來到書房,抽出一張羊皮卷的地圖給他,告訴他說道:“上面我用圓圈標注的,就是當初經常追隨契丹南下劫掠的,優先打掉。用三角標注的,是一群騎墻派,等著分出勝負再投奔的,這種可以先敲山震虎,不急著收拾。”
陸謙一一記在心里,激昂羊皮卷收到袖中,問道:“少宰,勝捷軍怎么辦?”
“讓韓世忠去,他個老兵1痞,收伏這些小將易如反掌。”
楊霖說完之后,嘴角一勾,笑道:“我們在河間府坐山觀虎斗,若是按兵不動,難免貽人口實。就拿這些不肯投奔的燕地豪強下手,練練兵也是好的。我今日就操練了一番,槍槍見血。”
陸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