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庭南陸,隨著一縷光華飄過,玄渾蟬舒展開燦爛若星的雙翼,來到了那一片輿圖上用赤色涂抹的地界之前。
隨著飛馳,玄渾蟬的高度在不斷降低。
自此一紀濁潮變動以來,上百年中不斷消減,之只近來又是異動頻頻,然而東庭這處,某些地方的濁潮其實一直保持著一定的濃盛程度。
比如眼下這片地界就是如此。故是一般從空觀望,所能見得的就是一片扭曲和繽紛的色彩,也就是張御有目印,再加他上道行高深,故才能分毫不差的判斷清楚。
不過要是濁潮極度強盛之時,能夠完全分辨清楚的怕也沒有多少人,那時候唯有落到地面之上才能分辨清楚周遭事物。
玄渾蟬并沒有急著闖入那片紅霧標注地界中,而是圍著轉了一圈,自外看來,里面也只是地形較為復雜一些,除卻山嶺溝壑還有叢林植株稍加稀疏一些之外,與別處有什么兩樣。
張御看到這里,略作沉吟,隨后意念一轉,便以心光制拿住了兩頭神異生靈,種入一縷心光,令其往這區域進入。
一會兒之后,他心中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那神異生靈進入了里間,但是他的心光卻似是排斥了出來。與其說是排斥,不如說是進入了不同的界域之中。他的心光仍然停留在了世間,而那兩頭神異生靈卻是進入了另一個所在,由此不知所蹤了。
他開始還以為這里會是間層裂隙或是靈關神國一類的東西,現在看來不是如此。
他已然明白了,對于層界不高之人,不難進入此中,但是似他這等超脫出塵世之外的玄尊,則是無法入內。
這就像是一扇既是狹窄又是低矮的門,層次較低之人自能輕松入內,可是層次較高之人自身好比高山天穹,自是沒辦法擠入進去,強行去為,就算撞破了門戶也沒有用處。在不確定這里是什么情況的前提下,這等粗暴做法是不可取的。
不過復神會對此無能為力,并不代表他同樣也是不能,隨著玄渾蟬蟬目閃爍,一層層混亂穢濁被剝離而去,前方的道路變得開闊起來,并且有一片完整神異靈光被自里析出。他心光上去一接,霎時一點靈光照入了其中。
而與此同時,前方景物霎時一變,張御此刻當已是站在了那一片灰沉沉的地界之上,周圍漂浮著似是余燼一般的黑色飛灰。
此間有一個個披著枯槁斗篷之人慢慢在這片地界之上走動著、其氣息深沉、晦澀。這并不是生靈,而是某種靈性的具現。
張御的身形此時也是微微閃爍著,這一回事他進入此間,乃是運用了一種映照靈光之法,此是從那晶片生靈之中得來的一點靈感,從而變化出來的。
此只是將這片這地域之中的一切照了入自身心神之中,而兩者相映,便又可反以心光相觀,故他看著在這里,實則又不在這里。
不過對于某些神異生靈而言,照見也即是見到,同樣能夠發起各種接觸,并對心神展開侵奪,所以這等手段并不是誰都可以隨隨便便用的,一個不巧,反會自陷絕地。
他此時抬頭看去,在最前方有一團赤色紅霧,里面傳出了細碎的竊竊私語之聲,他便邁步往前走去,隨著接近此物,那語聲也是越來越大,可是卻是越來越紛雜,怎么也聽不清楚那說得是什么。
不過他憑著自身的高深道行,卻是隱約分別出了一些東西,很快,他的身影走到了那片赤色迷霧之前,并且毫不猶豫走入進去,但這一刻,那嘈雜聲音卻是陡然消失了。
他絲毫不受影響,腳步不停,繼續向著濃霧深處走,而隨著他的深入其中,這紅霧也是逐漸淡散,前方景物漸漸顯露,那似是……轟地一下,一個東西猛然沖到了近前,并在距他僅有數指相隔的地方撲騰掙動著。
他不為所動,眼神平靜地看著,這卻是一種似蚊似鳥,有著五彩羽毛的東西,其有著針管般尖而細的喙,細長的足,毛茸茸的身軀,其瘋狂一般向他這里沖撞著,然而兩者之間卻被一無形屏障擋住了。
他抬頭往上看去,赤霧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完全散盡了,廣闊的空域顯露出來,不止是這一處,入目所及,全都是此類東西,其密密麻麻、無以計數,一直延伸到高穹上空,形成的聲浪更是鋪天蓋地般朝他涌來。
只是這個時候,一只赤紅色的巨爪陡然浮現出來,伴隨著地崩山摧一般的爆響,在那無形屏障之上留下了四道巨大的血肉磨爛出來的長痕,而方才那些蚊鳥幾乎被一掃而空,不是驚散了,就是被直接憑空震爆了。
隨后他聽到了無形的咀嚼聲,但是具體的生靈卻似是并不存在。此刻他往更深處看去,見是山原之中,無數形狀古怪的鳥類從高處飛過,此時有一朵朵長著利齒的艷麗花朵卻是從虛無之中冒出來,將只一口口吞下去,再是退了回去,重新還變成清澈的天空。
在他觀看之時,面前陡然有一道陰影過來,光芒陡然一黯,便見無數細小的蟲豸在無形屏障上爬動的,待其過去,寸草不生,大地之上留下了一片骸骨。
可是很快,又有許多古怪植株破土而出,不一會兒,便開花結果,果實掉落在地,化作一個個滿地亂爬的甲蟲,而后泥土翻動起來,那所謂的大地,竟也是由許多更為細小的怪蟲所構成。
其實不止是大地……
張御抬頭看著,在他眸光之中,連天空也是無數生靈擠滿了,它們互相之間挨在一起,幾乎沒有縫隙,只是它們處在一種虛化的形態,那些花朵就是其中一種生靈的捕食器官,唯有待獵物出現身邊的時候,才會化作由虛轉實加以捕殺。
他可以看出,這些生靈在一種異常之快的速度下循環繁衍著,并且一直在更替之中,只是他所觀看的這么一會兒,已經有許多生靈不再出現,并被隨后出現另一些生靈所替代。
這種情況很不正常,并且這片界域像是被刻意從世間切割出來的,一個被人有意圈占起來的地界。
可以看到,此方界域與世間有一道深深的裂痕,那些從外到來之人只會在裂痕之中停留,所以那些復神會派遣入此之人也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一直在尋到的路上,只要不曾到達盡頭,那么就無從解脫。
圈占這片地界之人似是在嘗試什么,所以隔絕了內外,既是不讓外邊之人進來,也不讓里面的生靈跑出去。
事實上,雖然他望到了這里的許多生靈,可那只是借用了靈性映照上,實際上彼此之間仍然隔著極其遙遠的距離,難說其具體在哪里,或許在虛空遠端,也或許在間層深處。
他思索了一下,若只是方才所看到的這些神異生靈倒不算什么,外表雖望之可怖,但層次并不高,也沒什么威脅性。可考慮到這些東西極快的更迭速度,又存在了這不知多少年月了,難以保證沒有更為上層的東西存在。
他此時不禁想起了另一事。每一次濁潮過后,必然有一些神異生靈冒了出來,那會否就是從這些地界之中跑出來的?
或者說,此類地界并非只有一處,而是有許多處?
要是這樣的話,濁潮就相當于其開闔之門戶了,那么再進一步去想,這背后與濁潮的來源是否有所關聯呢?
隨著深入思索,他感覺似乎觸及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閃,決定回到上層再言,于是身影一虛,自此化去不見。
數日之后,月中廷議再開。這一次仍是議討世間守御之事,包括戴廷執在內的數位廷執都是認為該是加強守正宮,而不是去利用造物。
這一次竺廷執呈請廷決,雖然絕大多數廷執站在守正宮這一邊,可鐘唯吾、崇昭、長孫遷三位卻是將此予以否去。
首執對此不置一詞,若在以往,他肯定不會任事情落至五位執攝那里,但是現在明顯開始移交權柄了,所以不像以往那般加以調和。
陳廷執則似是對此并不執著,只是言道:“今次不過,便下次再議,不過守備不能松懈,守正宮駐地的守御監察,需予以加強。”
他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哪怕結果還不出來,卻也不妨礙他加強守正宮駐地。
這里理由也很恰當,總不能廷議上商量不出結果,就什么都不做,那極可能讓敵人趁虛而入。他們廷議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被問題本身所牽絆。這也得到了諸廷執一致認可,哪怕鐘廷執、崇廷執二人也沒有反對,在他們二人看來,只要加強守正宮駐地的決策不是以正式廷議定下來的,那么就有挽回和改變的余地。
待得此番廷議之后,鐘、崇二人往宮中回轉,鐘廷執沉聲道:“看陳廷執的態度,我等還需再否議兩次。”
崇廷執道:“那至多也就兩月時間,守正駐地也沒可能在這短短時間內實力暴長……”說話之間,他忽然察覺到了什么,不由往下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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