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本來是想將手中所有事處置好了再去尋覓道法,但是如今看來,諸多事機接踵而至,特別是來自莫契神族的威脅,至少在數年之內是不會有結果的了。
他既已是感應到緣法到來,卻也無意拖延至百載之后,那時候恐怕也那時候需解決之事,既然眼前有數月間隙,那就不妨先是前往問道。
不過在此之前,一些必要的布置還是要做到的,不管敵人如何,己方需得先保證沒有漏洞和疏忽。
接下來數天,他與各廷執商議了下,便傳下了正式諭令,從各洲域調動了更多軍卒進駐到了間層之內,替換了原先的那些征伍。
現在正是需要軍力的時候,這些征伍也并沒有被返歸外層,而是繼續被分派到其余間層探查。
先期所占據的間層大多數是位于天夏疆域上的,而現在這些地界已是構筑起了防線,那下來自當是向外擴展了。
但正如他對林廷執說得那樣,在有濁潮的影響之下,每一次濁潮泛動過去,間層都會產生一次或大或小的變動,終歸是不可能全部占據并探索明白的,唯有先派遣少量人手駐扎并探查,充當警備之用。
為了配合這次布置,林廷執那里送來了三十二駕束合金舟。此物只要在各間層內設立下可以供給金舟牽引的定錨,就可以在各個間層內來回遁躍,這一下就讓間層的守御能力提升了一個臺階。
但是間層和間層之間也是有遠近之別的,就像遍布在大地上的河流湖泊,相近的容易過去,稍遠一點就需要更多遁躍才能到達,萬一遇到襲擊,就需要駐點先行負責抵御。
不過這也只是一時的,束合金舟已然在復拓了,再過一二月的時間,所有間層恐怕都可以備上此物,而且下來數目會越來越多。
當初伊帕爾神王傾一族之力打造一十三駕王舟,天夏用不了多久可以百倍千倍的復拓出來。
值得一說的是,這半月之內,在搜尋那些間層的時候,又是找到了三駕王舟。
可看了下來,與他們之前發現的王舟相比,卻是低了一等次的,除此還發現,每一駕王舟穿渡躍之能各不相同,相互之間的水平高低不一。
這從側面證明伊帕爾沒有成批打造的這類物事能力,最早發現的那個王舟,當是最好的一駕了。
這是一個好事,意味著就算這些東西被莫契神族得了過去反過來利用,也沒可能超過天夏的技藝。
不過要是真有上層力量滲透入內層,只靠一些軍卒和尋常修道人是擋不住的,最好還是有玄尊或是分身前往坐鎮,所以玄廷如今也是安排各洲玄首運化分身前往坐鎮,以策萬全。
張御在把這些處置好后,目光往下層看去,他覺得還有一件事需要注意,那就是東庭那里要有所防備。
數天之前,議殿之中談議過后,鐘廷執在臨時之時告知了他一事,說他在推算之中發現,即便做了那么多的布置,莫契神族依舊存在著一線很明顯可作突破的機運,此機緣當應在某件器物或某人之上,但具體不得而知,望他能加以注意。
他后來思量下來,認為莫契神族如果要強行突破,若不通過牽連間層與內層,只要愿意付出代價,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是就像從外層強行進入內層一樣,沒有裂隙的話,內層提前可以發覺,并做好準備的。
但如果過來的不是什么人,而是某種神器,那就不易防備了。
要知道復神會還有一部分靈性力量在世間,還有那位被長久膜拜的異神存在,要是其與神器相合,難說是什么后果。
而且有一句預言至今沒有改變,那具神之軀殼的復蘇,還有光與影的相合,所以關鍵是不令這軀殼接觸到外來的力量。
他想到這里,由上層往下觀望。
看向東庭泰陽學宮之內,那個名喚瑤璃的女童與正常學子一般,表面沒什么異狀,但是他能看出其在十二歲之前并沒有任何過去,就像一下誕生出來的,可身上又沒有任何自然塑造的痕跡。
復神會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唯有擁有上層力量才能做到此事,他同時還看到寄附在其身軀深處的靈性力量,只是被東庭的禁陣和益木氣機所克壓,再加上本人意識上的堅持,才沒有生出扭轉。
神之軀殼十有八九應兆在此。
他有信心擋住外來力量的侵襲,但與其被動防備,還不如設法拖到鐘廷執那邊結果出來,搶在莫契神族前面動手。
而要拖延,也不是沒有,最為簡單的一個,那就是增其承負。
此法在機運較量之中十分有用,雖無法決定勝負成敗,但卻可迫使敵對方在實行某事時付出更大的代價,用的好也是非常有用的。
思定之后,他心意一轉,一具化影落下,落至東庭,并走入了泰陽學宮之中。
泰陽學宮少學學舍之外,一名少女興致勃勃對這瑤璃說道:“瑤璃,學宮之中聽聞來了一位師教,教授天夏古語古禮,你要去一起學么?”
瑤璃疑惑道:“天夏古語?我們不是學過么?”
少女道:“哎呀,不是那種,”她抱著書比劃了一下,“是那種更古老的,如今天夏之語是歷經諸輩刪改之后而為我用的,是世間之文。而古時之語,是修道人立下的,每一個文字都是自蘊道理,只要學會了,入道都可能變得容易許多。”
瑤璃好奇道:“是么?”
少女道:“對啊,”她拽住瑤璃的手晃著,“只是現在懂得天夏古語的人不多啦,這位師教聽說是泰陽學宮從他處請來得,只來教授半月,好瑤璃,你向來聰明,就和我一起去學,我以后不懂也能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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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璃想了想,道:“好的,我去。”
張御此刻收回了目光,他化身會在這里教授天夏古語半載。
瑤璃自有師承,不是他的弟子,但是只要他傳了古時修道人入門所需修習法的天夏古語,便可算是他的學生,如此一來,兩者之間便立了承負,想要以靈性預言挪動瑤璃,那就要將他壓下的承負一并撬動了。
如此將會囊括進更多變數,就算預言中的靈性力量堅持按照原來的路數推動,也必將變得滯后緩頓,這般就達到拖延目的了。
這些事都是處理好后,他便收定心神,自袖中將那一枚首執交給他的玉書取了出來。
他目光落去,此物無分厚薄,唯有正視可見,像是從世間生生剖出了一片。
此刻他心中意念一動,手指松開,這玉書倏爾一轉,立在了面前,并且由此生出一道門戶,他振了振衣袖,站起身來,往里步入進去。
清穹之舟深處,首座道人正坐于一片云光之中,忽生感應,往清玄道宮投去一眼,微作點首,又是收回了目光。
張御跨入進那扇門戶之后,便見到無量光芒往外延伸,向著自己這里沖來,這些光芒乃由無數微光組成,由廣而觀,流散灑亂,而入微細辨,卻是列序嚴謹。
而他方才有此見,那些重重疊疊看似極有規序的無數微光一齊向沖涌而來,好像是要將他擠出去。這力量并非是虛無的,而是實實在在的,每一粒微光都會增添一分力量,而當無量量光芒照來之際,自是具備消奪一切之能。
可是他并沒有回避,而是繼續往前行走,每走一步,便與微光挨近一分,隨后漸趨相合,而待是完全融匯之后,內外微微一滯,而后那些光芒轟然散開,他抬頭看去,便見得一方無邊廣大之玉璧出現面前!
少頃,聽得清清玄音傳來,玉璧之上波紋浪涌,有璀璨靈光溢散出來,便有五個若筆墨勾勒的道人形影緩緩浮現出來。
張御打一個稽首,道:“玄廷廷執張御,見過五位執攝。”
玄修行揖禮,道修行稽首,不過見這幾位,自需以古之稽首,不過若何時他能立在上層,那自可叫后來人換過禮數。
當中一名道人此刻先是開口,以平和語聲道:“張廷執今用我所予玉書到此,當是來求證道法了。”
張御道:“正是。”
旁側有一位道人此刻言道:“到張廷執這一步修為,當已是能感諸方世機,辨察真我頑執了。”
張御能感到,此刻開口這一位,當就是上次玉素道人引薦自己所見的那位執攝,他略一思索,看向上方,道:“五位執攝,恕御直言,御未曾有此感。”
那道人卻是道:“張廷執非是無法感得,而是我等以四件鎮道之寶鎮定諸維,隔絕外機,這才令你無從辨別,如今張廷執你既到此,當無需遮掩了。”
他一抬手,輕輕一揮,而這在一瞬間,張御頓覺世間似是去了一層遮掩,有重重化影投來,似有無數紛亂玄機落入感應之中,似要將他淹沒進去,與方才過來之時的經歷略微相仿,令身心為之動蕩。
他把氣息一轉,霎時就將心神定下。可是與此同時,他感覺五位道人身影在那里先后開口,一句句宏大語聲不斷傳出,并伴有無邊靈機動蕩起落。
當中那道人言道:“張廷執既來求證道法,吾自當與你言說,修道人煉就虛實相生之后,當全己身道法,此可作上中下三法。”
他左側那道人道:“上法歷來難求,若有摘取,再勤心修持道果,則可不沾承負,不然果因,破殺生化長消,拂盡變亂墮壞,執道運轉,超脫諸世之外。”
位于右側的那位道人開口道:“中法次之,此法跳遁經緯,避開萬世之劫,覺心悟真,不興難求,不生自疑,然則隨波而使,隨流而動,無根無本,失卻上乘。”
又一位道人出聲道:“下法逐殺迷障,獨留真我,能觀萬世之轉易,能過天地之興滅,只是我執不殺,生消終在,緣痕磨盡,終落寂滅。”
最后一位道人言道:“此三法可擇一而持,道法一成,雖不是不可改易,可萬劫難算,世間渾沉,靈心受濁,穢執加來,愈染愈重,少有能得擺脫。”
漫漫語聲一落,場中頓時一寂,唯留那宏大悠遠之玄機徊流不去。
當中那位道人這時看向他,緩緩言道:“張廷執,欲持何法,可有擇選否?”
張御抬頭起來,打一個稽首,道:“還請五位執攝授御以上法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