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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睡半醒之間,譚從忽覺有異,他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對面站著一個陌生道人。
他心下一驚,隨即又鎮定下來,沉聲道:“你是什么人,到這里做什么?”
那道人對他抬手一禮,道:“譚副院主,貧道時悅,這回受張玄正所托,特來請譚副院主過去交代一些事。”
譚從心下一沉,同時又有些驚怒,他沒想到玄府的人真會來抓拿自己。
他往外看去,卻見一只駿鷹展開翅膀,飛翔在天穹之中,然而它此刻卻是被凝定在了天穹之中不動,看去好像一副格外真實畫作一般,不止如此,連那兩艘護衛飛舟也是這般模樣。
他看向時悅道:“你們知道這么做的后果么?”
時悅言道:“譚副院主現在不是更應該關心一下自己么?”
譚從冷靜下來,道:“那么罪名呢?你們既然來抓我,那么我的罪名又是什么?”
時悅道:“譚副院主不用多問,我們既然來請你,那當然是有證據的,尊駕和我們回去,自是一切都是明白了。”
施姜這時突然道:“你們不能帶走老師!”
時悅看向了她。
施姜急切道:“老師是享有爵祿之人,位比州守,按規矩你們不能拿他!”
時悅道:“施師匠說得那是尋常情形,我此來持有玄正敕命,請譚副院主回去幾日當無問題。”
一般來說,要想抓拿譚副院主這等有爵祿有身份的人,那需得有兩府簽書,還需要天工部的批書。
不過玄府位于禮制最高位,張御身為玄正,若是覺得某人對洲內有危害,可以繞過此例,直接出手拿人。
但他同樣也不是為所欲為的,若是無有罪證,或者查不出來什么東西來,他自然也是要承擔后果的,屆時洲牧和監御使當會呈稟玉京及玄廷,玄廷也是會遣人過來問責的。
施姜急道:“可是現在到處流傳著你們玄府要抓捕所有天機院的大匠和師匠的消息,已經是人心惶惶了。
若是老師也被抓了,后果你們想過么?或許所有天機院的人都會出聲反對你們,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洲內是會出大亂子的。”
時悅溫言和語道:“施師匠放心,不會出亂子的,會有人站出來安撫局面的。”
施姜還要說什么,譚從卻是制止了她,他站了起來,道:“原來如此,想來這次姜公請我往啟州去,也是你們安排的,”他嗯了一聲,點頭道:“有姜公出來安撫局面,洲內的確不會生亂,好,我跟你們走。”
時悅側開一步,道:“譚副院主,請吧。”
施姜咬了下唇,出聲道:“老師,你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我和你一起去!”
譚從想了想,道:“也好。”
他又對時悅道:“我這里還有不少書信,都是一些有想法的年輕人寄來的,他們還在等著我的回復,能不能讓我把這些書信再安排一下?”
時悅掃了一眼,目光泛動了一下,知曉上面沒有什么問題,點頭道:“可以,我給譚副院主半刻時間處理私務。”
譚從抬手一拱,道:“多謝通融。”
時悅對他點了下頭,轉身走了出去。
在等了半刻不到,就見譚從與施姜自里走了出來,他帶著二人上了另一艘飛舟,并且往良州方向回返。
這一路之上為了確保安穩,周圍還有諸多修士隱藏于云中,負責沿途戒備,在經過一天一夜的疾馳之后,順利回到了良州境內,并且在張御那處位于州城郊外的莊園之內停落下來。
譚從和施姜被安排到了一間客室之內,這里自有人送上了熱菜熱飯,還派了幾個役從過來幫襯,不過施姜都被客氣請回去了。
不過她倒是松了一口氣,道:“老師,幸好他們還顧忌老師的名聲,沒有怎么用強。”
譚從搖頭道:“我的名聲在這里可不值多少,他們也不必要這么做,幾個神通法術下來,有什么秘密交代不出來?”
施姜聽到這句話,想到自己的隱私在別人面前一點也隱藏不住,有些慌張道:“老師,他們不會這么做吧?”
譚從沉聲道:“玄府雖然是不被允許隨意對尋常人動用神通法術的,不過規令也只是規令,實際又是一回事,到底他們會怎么做,現在還不知道。”
他看了看俏臉煞白的施姜,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那位張玄正是夏士,他應該是不會這么做的。而且我當了這么多年的大匠,多少也有些準備,若是他們動用什么手段,最后他們什么都得不到。”
而此時此刻,時悅來到了張御的書房內,道:“玄正,人已是帶到,下一步該是如何做?是否要我等施展神通……”
張御搖頭道:“此法不妥。”他是去清查違律之事,自己自然不能帶頭去打破規矩。
這時一名修士拿了兩枚金屬片走了進來,將東西擺在案上,拱手道:“玄正,已經驗過了,那位譚副院主和他身邊的學生都非造物人,應該是其等本人無疑。”
張御點頭道:“我知道了,辛苦了,你下去吧。”
那修士拱手一禮,就退下去了。
時悅道:“玄正,若這兩人是替身……”
張御道:“如果是造物人替身,那倒是好事了,我們直接就能以上層被造物替身所替代為由把貼書送到兩府面前,并立刻搜查天機院。”
打造替身是要登錄造冊的,這位譚副院主可是從來沒有正冊上登錄過,所以要是這次抓拿的是替身,那反而是幫了他們一個忙。
而且這次是以姜公的名義邀請譚從前往,后者向來禮敬長者,也不太可能用一個替身去見這位前輩。
張御道:“時道友,勞煩你與諸位道友走了一趟,不過下來還有一些事還要你們做,譚從被我們拿住,我料天機院那里一定會有所異動,這就需得你們隨時盯著了,有任何變化都來及時報我。”
時悅肅聲道:“玄正放心,我們會看著那邊的。”
譚從和施姜自被安排在這莊園之中后,二人一連等了這五天,都不見有人來尋他們,也沒人來問他們話,好似他們被遺忘了。
施姜不解道:“老師,他們既然把我們抓了過來,為什么把我們丟在這里不管?”
譚從沉聲道:“這是在告訴我們,他們一點也不急,看來外面的確是被安撫住了,不然他們不會這么沉得住氣。
但這也是個好消息,說明他們不準備用那些額外的手段來對付我們,不然不必要多此一舉。”
他心中也是放松許多,盡管他有手段可以自我解脫,并且有把握帶著一些隱秘一起走,但是能夠活著還是活著的好,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他還有許多想看到的還不曾看到。
在又是過了三天之后,終于有修士來找他們,并將兩人請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的書房之內。
張御正站在這里等候兩人,他看著譚從,點首為禮道:“譚副院主,我們又見面了。”
譚從抬手一禮,道:“張玄正。”施姜也是在旁一個萬福。
張御一展袖,作勢相請,道:“兩位請坐吧。”
譚從和施姜謝了一聲,便在一旁的席案上坐了下來。
張御待役從把香茶端上后,就把一份整理過的卷宗放在案上,道:“譚副院主可以看一下。”
譚從低頭看了看,施姜立刻拿出一副眼鏡遞到他手中,他接過戴上,而后拿起卷宗,翻了起來。
他用了很長時間方才將卷宗看完,最后將之放下,道:“原來問題出在這里,這些玉京來的大匠可真夠謹慎的。”
張御道:“那么這些事是真的了?”
“是真的。”
譚從坦承道:“譚某自問做人尚可,這幾位大匠還不至于來憑空誣賴譚某。”
張御道:“那么譚大匠對此有何解釋么?”
譚從面無表情道:“沒有什么好說的,我愿意為自己違規的地方負責,但是其他,恕譚某一概不知。”
張御看了看他,道:“譚副院主,你考慮清楚了么?”
譚從道:“我想得再清楚不過了。”
張御再望他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當即有一個役將一份狀紙攤開在面前,道:“譚副院主,請你在這份供狀之上簽下名印。”
譚從沒有遲疑,立刻自案上拿起筆,施姜不禁喚了他一聲,道:“老師……”
他頓了一下,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隨后他飛快的在供狀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姓,又拿出私印蓋了上去,最后將供狀往前一推。
張御看了一供狀眼,道:“譚副院主既然愿意為自己違反規令之處承擔罪責,那么我自會將這份供詞交給兩府。”
譚從看著他道:“我說過,這些我自會承擔,該如何便如何。”
張御點了點頭,道:“那譚副院主和施師匠便下去休息吧。”
譚從一怔,他慢慢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才問道:“張玄正,你不問我其他么?”
張御淡聲道:“我想譚副院主對事物有著自己的一套判斷,并不會輕易被人左右,不過……”他抬起頭,目光看向譚從道:“譚副院主對自己有信心,可是那些人對譚副院主有信心么?”
譚從突然一驚,這時一名修士上來,道:“譚副院主,請吧。”
譚從轉過身,沉著臉緩步走了出去,可是一回到居處,他方才鎮定的模樣全是不見了,開始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施姜看著他不停走來步去,輕聲問道:“老師?怎么了?”
譚從臉上露出焦慮,道:“事情有些麻煩了。”
正如張御所言,他被關在這里這么些天,他認為自己能夠堅持下去,可外面那些人卻不見得會認為他始終會守口如瓶。
這些人一定會想,哪怕他一時堅持不說,可等到修士的耐心耗盡,會不會對他動用什么手段?
而且等張御把他的罪狀一遞,他將被合法的羈押長遠,那將更是麻煩了。
他心中不禁多了一絲焦躁,他原本想著把責任承擔下來,牽連不到別人,可是沒想到,張玄正根本沒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而是純粹把他當成一個誘餌。
他不難想象到,時間一長,這些人多半是會忍不住做些什么的,那不但會打亂原來的計劃了,也可能會把這一些原本好端端隱藏著的東西給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