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罔乘的頭顱被接回去后,翁大匠眼神之中出現了些許波動,他沉吟了一下,道:“那是妖甲?”
汪中平面上略帶一絲得意道:“正是妖甲,是我青陽天機院新近研造成功的外甲,哦,還有他身上所披的袍服,不是神袍,而可以說是妖袍了。”
妖袍妖甲其實與神袍玄甲沒有本質上的分別,只是一般的袍甲為了適合人來披戴,有的地方就需要有所限制。
但是妖袍妖甲就不同了,比如說這造物妖蛟,因為自身有著強勁的體魄,袍甲之中可以承載更多力量而不必擔心傷害到他。
當然,因為生靈自身的靈性會與神袍外甲沖突,所以罔乘的力量同樣不是自身修煉得來的,同樣也是靠妖袍妖甲來賦予的。
翁大匠道:“果然是了。”他扭頭對龔大匠道:“還真被龔兄你說中了。”
龔大匠說到技藝的時候,就一點也沒有那等畏縮之態了,他道:“他們現在打造的東西,并沒有超脫我們之前的理念范疇。”
翁大匠贊同點頭,隨后又搖頭道:“可惜啊,在霜洲,即便我等想打造此物都無法做到。”
霜洲的上等材料是有限的,實際上若不是材料有所欠缺,每一次都需要他精打細算,這些妖甲甚至造物妖蛟他自己也能通過一次次嘗試摸索出來。
汪中平笑道:“等兩位到了天機院中,自有兩位發揮才干的余地。”
翁大匠看著上面道:“這些事情,等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他們在這里說話,場中的形勢卻又是發生了變化。
罔乘原先只是穿著妖袍與張御爭斗,現在又披上了妖甲,實力按理說是應該有所提升的,可是他所面對的局面卻并沒有因此有所好轉。
張御站在那里未動,只是放出一道劍光在那里往來劈斬,罔乘卻是被逼得窮于應付,每一道明燦劍光落下,必然會將他震得渾身顫動。
要是換了之前的陳紹,恐怕接上十來劍就承受不住了,而罔乘卻仗著強橫的妖身勉強應付。
而在落下來一百八十二劍,恰好是之前罔乘所攻擊的槍數之后,那劍勢卻是忽然一變,由原來轟如狂雷的進勢變得如天中輕羽一般飄忽靈動起來。
不過這樣一來,卻也是變得更加難以應付了。
罔乘的耐力和承受力都是非同一般,所以不怕正面強拼,但劍法之中變化一多,他就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了。
縱然他也有著一定戰斗技巧,可有一利就有一弊,強于常人的身軀也使得他在細膩精巧之上有所欠缺,只是接了十幾招就感覺自身章法就要亂了。
這時他意識到,不能在這里再被動守御下去,必須進攻張御本人,這時他唯想到的唯一能打破窘境的辦法。
而他之前的思維實際上只是以攔阻為主,是讓想對方知難而退,而現在想做到這一點顯然是行不通了。
他一聲沉喝,身上靈性光芒如火焰一般沖起,然后以手中長槍遮護頭顱頸脖等處,身軀在是一縱,登時有若一顆裹著流焰般的巨大隕星,向著張御所站之處沖來。
張御面對他這洶洶來勢,仍是立身在那里沒動,而在外面飛舞的劍光此刻窺見空門,自是毫不客氣的往下一落!
罔乘本來打算的很好,他通過方才交鋒,已經大致了解了這飛劍的鋒銳和力量,自忖以自己現在所具備的外甲和靈性力量,就算斬到了他的身上,也不可能一下將他身軀斬斷,而這點傷勢在他這里著實算不了什么,眨眼之間就會恢復,根本不會影響斗戰。
可是隨著那道劍光落下,好似云中閃電閃爍了一下,他沖到一半的身軀不由一震,停了下來,然后不可以思議的看了看向對面。
張御伸手一拿,將飛轉回來回來蟬鳴劍拿在手中,再從容放歸了劍鞘之中。
罔乘露出了苦笑之色,他的眉心之中浮現出了一道細微的紅痕,這道紅痕向著身軀和四肢延伸而去,并且分出越來越的細痕,到了最后,他整個忽然化散為了無數碎塊,天空之中猶如下了一場血肉之雨。
罔乘高估了自己對劍光的承受力,也低估了張御在劍光之上所能承載的力量。
張御這一回在一開始沒有特意動用劍如之印,所以給了其人一種錯覺,但在關時刻他突施殺招,便就一舉將之斬殺了。
斗戰便是如此兇險,往往你依據經驗所判斷的東西未必是正確的,所以在做出每一個選擇之前都需慎重。
在他眼里,罔乘可以算得上是實力不錯,但也僅是如此,從真正的戰斗力上來說,甚至還比不過明校尉,至少后者潛力無盡,而這位上進的空間卻很小。
假若拿兩者比較,那么前者是一塊高山上的巖石,大而堅穩,但讓人一眼就能看個七七八八,也沒有什么上進空間了。
而明校尉那等人,則就是冰山一角,看著浮在海面上的部分不多,可在那看不見的地方,卻有更為龐大的體量。
汪中平驟然見到罔乘落敗,原本露還滿是笑容的表情陡然變得僵硬起來,他心里又驚又怒,他忽然轉過身來,看著翁大匠和龔大匠兩人。
這個時候,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笑意和客氣,而是多了一絲冰冷。
翁大匠一接觸到他的眼神,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
天機院愿意把他接回去,那確實是因為看重他的價值。
可是這里面還有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緣由,那就是他了解很多隱秘。
假設他就這么回到天機院,成為此中的一員,那自是什么事情都沒有,可是他要是無法回去,那恐怕對方寧愿將他在此殺了,也不會讓他落到別人手里。
可是這等時候,他覺得渾身一麻,發現自己居然沒法呼喚出外甲,而且也失去了對身軀控制,此刻只剩下眼珠還能轉動。
他立時反應過來,自己身下的這個座位有問題,對方應該是早有打算了,若是帶不走他們,就把他們干掉。
他現在很后悔,把“甲肆”、“甲伍”拋棄的過早,現在身邊連一個保護的人都未有。
汪中平此刻快步走了過來,他鼻息有點粗重,也沒有說什么廢話,直接一掌就向著翁大匠的面目拍下來,此人雖然沒有穿戴外甲,可是身上披著神袍,在這股力量的推動下,足以將翁大匠的頭顱拍碎。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做到一半的動作卻是突然凝定住了。
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包裹了一層光芒,讓他根本無力再有任何動作。
主艙之內有燦爛光芒一閃,張御已是出現在了此間,他掃了一眼,汪中平和艙室之內站立著的所有人身上都被一層光芒所包裹,然而后如牽線木偶一般坐到了此間的座位之上,唯有那個駕馭飛舟的役從還戰戰兢兢站在那里。
張御也是走到了一邊的座位之上坐了下來,他對那役從淡聲道:“轉向,往南邊走。”
那役從慌里慌張道:“是,是是。”
他壓下心中的懼意,在玉臣之上一按,飛舟在半空之中一個掉頭,就往南方密州所在的方向飛去。
翁大匠這時感覺自己身軀上的麻痹漸去,已是可以活動身軀了,不過他也知道,在這位玄府玄正面前,自己與方才被困時候其實也沒什么區別。
他看了看張御,道:“張玄正,我們可以談一談么?”
張御淡聲道:“你想說什么?”
翁大匠道:“張玄正,你這樣的身份的人卻親自來追襲我等,那說明我們身上有你需要的東西,我也能大致猜出是什么,我愿意將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但是我也希望……”他頓了一下,鄭重道:“希望張玄正能以玄正的身份赦免我們。”
相比兩府給出的赦狀,玄府若出赦書,那才是真的赦免。
兩府赦狀只是暫時不追究他們,但仍然保有著拘拿他們的權利,并且他們也無法去到青陽洲外,便是去了別處,青陽兩府若要追究,一封交通文書就能把他們重新拘押起來。
而若張御這位玄正赦免他們,卻是可以真正免去過往所有罪責的,不過這里面自然有前提的,必須是出于某種正當緣由,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有這個資格的。
張御不置可否,如果這兩人沒有犯下太大過錯,他自然不會為難,可要是事實相反,那么他是絕不會寬赦此輩的。
至于翁大匠所知的東西,這兩個大匠都是普通人,有些事他想知道,就算兩人不愿說,他也能有辦法問出來。
就在此時,他若有所覺,往艙壁之外看去,就見那里遠遠飛來了十余駕斗戰飛舟,正往他們這里飛馳過來。
那些飛舟到了近處之后,立刻閃爍出了一陣陣芒光,意思很明白,是要求他們停下來接受查驗。
那駕舟的役從緊張的看向張御,顯是在請問他該怎么辦。
張御認得那是銳擊軍的斗戰飛舟,而在這個方向上,如無疑問,那么對方應該是出自北路的艦隊,現在正在戰時,對方出于謹慎,查驗一下也沒什么,于是他道:“就在此停下吧。”
役從神情一松,飛舟再前進了一段之后,就在荒原之上落下,而那些斗戰飛舟除了兩艘尚還停留在半空之中,其余幾艘也是一同落下,并將他們所在的這駕飛舟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