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立在駐地山嶺最高處的露天臺之上眺望遠空,他身邊時不時會有一名弟子上來低聲說上幾句話,這是通過芒光傳訊向他稟告那些霜洲人的動向。
霜洲艦隊每過三百里,負責傳訊的弟子就會向他通傳一次。
就在這個時候,卻是見到一道赤色虹光從天機院駐地飛起,向著遠空奔去,很快消逝在了天際盡頭。
萬明道人看了看他,道:“這應該是那位明校尉。”他轉身道:“玄正,這一位摻和進來,會不會亂我部署?”
張御淡聲道:“無礙,明校尉是上過戰場之人,他應該是知道輕重的。”
萬明道人這時若有所覺,看了一眼外面,忽然見到有滾滾蕩蕩的塵沙黑霧在天邊泛起,道:“起風了。”
而此刻在千余里外,田江正站在一處哨塔高臺之上。
他收到了芒光傳訊之后,便就在等待,霜洲人一旦進入他觀想圖范圍之內,他便會發動攻擊。
此時他忽然感覺一陣疾風吹來,將身上道袍刮的獵獵作響。
而后他便看到前方漫天飛沙滾滾而來,荒原之上幾是一下被這些灰黑之色的砂塵所遮蓋,并且連他自己也是很快被一同卷入了進來。
他低頭想了想,霜洲人挑著這個起風當口過來,應當是有意為之。
不過身為玄合修士,這點暴風沙塵還阻礙不了他。身上光芒一漲,頓在昏黑不見日月沙塵之中撐起了一團光亮。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后卻有動靜傳來,他轉頭一看,卻見一道赤色光焰直接從自己身邊不遠處飛馳過去,并很快消失在了前方的風沙之中。
他一皺眉,認出那是明校尉的遁光。
又看了一眼腳下的琉璃晶玉,現在風沙遮掩,顯然現在芒光傳訊也無法用了,他也無法確定后方情況如何。
不過按照方才傳訊行事總是沒錯的。
他當即抬袖而起,拿了一個道決,眼簾低垂,隨后便將心神投到了千里之外的觀想圖中。
再等有一會兒之后,他似是感應到了什么,雙目之中猛然爆發出一陣精光。
千余里外,兩駕晶玉飛舟在風沙之中行進著,并朝著方臺駐地的方向過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似豚似牛的“莽淳”很是突兀的從旁竄出,并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向前沖去,正正撞在其中一艘飛舟的舟身之上,毫無阻礙的將之一頭撞散,借著余勢繼續向前,又于瞬息之間又將第二艘飛舟撞散。
遠遠看去,兩駕飛舟幾乎是不分先后的天空之中爆開。
田江此時不禁有些詫異,他這本以為兩艘飛舟行在最前面,應該是有什么特殊之處的,可現在居然沒有絲毫任何反抗之力就被他擊毀了。
可他隨即發現不對,通過觀想圖見到,似有兩只晶柜從斷裂的舟身之中分散落下,落去下方荒原之中。
他沉吟了一下,并沒有去多管。
他在此地的主要職責是為了防備后面的霜洲艦隊,飛舟之內有什么問題,也自有后面負責防備的修士處置,不必他去多費手腳。
而此時此刻,明校尉已是飛馳到了前方,他也是隔遠看到了田江將兩艘飛舟擊落的一幕,本來他還鄙夷霜洲人的戰斗力,可隨即見到有兩個明光閃爍的東西墜落下來。
在濁潮影響之下,他并無法看清楚那是什么,不過本能感覺那東西有古怪,故是遁光一疾,向著那里追去。
那兩個晶柜從空掉下之后,深深砸在了沙土之內,只是過有一會兒,厚重的柜身之中聽得兩聲爆響,上面的罩蓋不約而同遠遠飛了出去,而后從里走了出來兩個瘦削高長的霜洲人,他們光頭無須,眼窩凹陷,眼神泛著金黃之色,相貌幾乎一模一樣。
兩個人望了眼上面狂涌的風沙,正要騰空縱起的時候,忽然金色的眸瞳一閃,齊齊往一處看去。
一道赤光撞開風沙,轟隆一聲落在了兩人之前,隨即一個半蹲著的赤色金屬巨人自沙坑之中站了起來。
明校尉抬眼看了眼面前兩人的相貌,也是嘖嘖稱奇,他此前一直在北方與神怪交戰,倒也是第一次見到霜洲人。
他捏了一下雙拳,再以拳面碰撞了一下,目中光芒一盛,面甲之下傳出了威勢甚宏隆的聲響:“你們來的正好,神怪的手段我見識過,也讓我試試看你們有什么本事。”
那兩個霜洲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身上光芒同時一閃,頓有一層甲胄倏地的自皮膚底上泛出,瞬息間將全身覆蓋了起來。
這兩人甲胄皆為冰白之色,看去如同披上了一層厚重的寒霜,而明校尉此刻則是一身赤紅色的,內里似有滾燙的火焰熱流的滾動著,雙方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
對峙片刻之后,那兩個霜洲人先是動了,兩個人左右一分,向著明校尉包抄過來,他們無論是邁步、發力,節奏還是身軀傾斜的角度都稱得上是毫無差別,仿若另一人就是自己的倒影。
明校尉一咧嘴,“有意思!”
他與那些披甲之士不同,身上雖也有觀察者,但是只是負責記憶他與敵人的交戰過程,并不提供任何建言,所以的戰斗都需要自己去完成。
什么時候發動攻擊,什么時候守御,都要依靠他自身的判斷。
在戰場上一般人若是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那么就再沒有機會了。
可他不同,他的外甲之堅韌可謂無與倫比,便是正面撞上玄兵,外甲也足可護得他無礙,所以他戰斗風格異常悍勇。
此刻他不去管左邊之人,而是主動向著右側那霜洲人沖去,他也沒有掄拳,而是身上靈性光芒一漲,竟是直接用身軀去撞擊對方!
此刻他身上心光奔騰,赤色心光與外甲幾乎融合一體,仿若一團燃燒的烈火,周圍的砂石更是在他起勢沖擊之下轟然排蕩出去,看去氣勢宏大異常,可是對面那個霜洲人卻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身上蒼白色的靈性光芒凝聚到了極點,同樣直挺挺的撞上來。
兩道靈性的撞擊將呼嘯風聲也是掩蓋了,肉眼可以見一圈大氣波浪擴散出去,涌動的風沙也似是停滯了一瞬。
明校尉在這個碰撞之下絲毫沒有受到半分影響,只是他意外發現對方也是絲毫無損,正訝異之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左側襲來,卻是另一名霜洲人此時對他發出了攻擊。
只是因為方才雙靈性的碰撞,他身軀免不了頓了一頓,故是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拳頭,直接橫飛了出去。
僅僅一個呼吸之間,他就在半空之中調整好了身軀重心,恢復了平衡,可此刻左右兩邊光芒一閃,卻那兩個霜洲人已然沖了上來,并對他發動了快而猛烈的攻擊。
那兩個人速度絲毫不比他慢,進攻之時更是宛若一人,他擋得住一面,擋不住另一面,故是他一時被接連不斷的轟擊打的在地面上彈動翻滾著,在快速的飛馳和隆隆震響聲中,地面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地坑和溝壑,眨眼之間就出去了百多里地。
而此刻另一邊,自霜洲而來的百余艘飛舟此刻遠遠停了下來,沒有再往前行進。
因為大致了解到上次左輔國是強沖修士所在駐地方才全軍覆沒的,所以這一次他們變得格外謹慎。
按照他們原本的謀劃,是先由“甲貳”、“甲叁”沖入方臺駐地之中,不求擊殺,只是牽制住那些修士,而后艦隊往平州方向突入,而后再分頭行進。
方臺駐地后面的營州、平州,這兩州是青陽北方防線的大后方,只要斗戰飛舟突入進去投擲玄兵,哪怕只有十余艘飛舟,那也能造成相當大的破壞。
這足可迫使兩府做出一定的軍事調整,進而影響到北方戰事,如此一來,他們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可是他們沒想到這一次還在數千里外就被修士發現了行跡,載有“甲貳”、“甲叁”的飛舟還被提前擊毀,并且還被人阻截在了原地。
現在他們只能期望能如計劃一般,這兩個披甲造物人能夠突破封鎖,并且繼續原來的計劃,若是不成,為了避免太多的損失,那么他們也只有向后退走了,
而方臺駐地這里,因為沙塵的影響,所有的芒光傳訊都無法用了,不過修士的觀想圖卻不在影響之中,很快就將前方大致的情形報傳了回來。
“兩名霜洲甲士?”
萬明道人道:“是的,這兩人與上回出現的霜洲女子非常相似,他們現在被明校尉擋住了,而霜洲艦隊則停留在兩千余里之外,不見他們再往前來。
張御略略思索了一下,就從霜洲人這回的異常舉動上大略猜出了此輩的布置。
應此輩該是準備以兩個甲士為前驅,而后在他們受到牽制的時候,艦隊再往后方突入。
部署很簡單,但也非常有用。
假設這兩個甲士戰斗力比那個烏中候更為強大,那么這個計劃實際上是有一定成功的可能性的。
不過這一回明校尉的出現卻是一個變數,倒是無意間打亂了霜洲人的謀劃。
他望向前方,道:“既然這些霜洲艦隊出現在了此地,就不能放任此輩回去,諸位道友且守好此處,不可讓任何一個霜洲飛舟漏了過去,我往前面走一回。”
萬明道人等人都是揖禮應下。
張御一仰首,頓時化一道玉霧環繞的青虹沖入了天中,倏忽遠去,只在漫空沙塵之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曾消逝的明燦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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