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初次見面,不過兩邊都對要商談的東西都心里有底。因而,寒暄過后,很快就進入正題。
曲子的版權在BEING手里,而和長戶大幸比起來,不論是年齡還是履歷,巖橋慎一都是正經的后輩。不論從哪方面來看,率先出牌的都是長戶大幸。
巖橋慎一洗耳恭聽,等著聽長戶大幸的打算。
想要使用那支“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作為動畫的主題曲,這是促成兩個從未見過面的制作人坐在一起的原因。
而商談的內容,則是要如何使用這支曲子。
出讓曲子的使用權,把曲子直接賣給GENZO,這個最簡單的合作模式,被長戶大幸毫不猶豫給排除在外。
他希望巖橋慎一把曲子的制作權轉包給BEING,且由BEING全權負責。
長戶大幸從本質上來說,是個一言堂類型的制作人。對待B’z那種自己包攬制作、隊長松本孝弘又過于有主見的樂隊沒什么辦法,但在制作TUBE的時候,卻是說一不二。
這樣的他,容得下一個自己約束不了的松本孝弘,但未必能跟素不相識、還暗地里結過梁子的巖橋慎一在錄音室里和平相處。
尤其這個年輕制作人聲名在外,甚至有喜歡拍馬屁的家伙,把他稱作是“點金手”。既然是“點金手”,也就意味著在錄音室里有著說一不二的權威。
一山不容二虎。
長戶大幸想要主題曲百分百的制作權。
巖橋慎一聽話聽音,聽出這個制作人打什么主意,不禁微微皺眉。全權交付給BEING,也就意味著要在制作過程中不發一言,全看長戶大幸要怎么做。
只是制作一支主題曲,就要百分百的制作權,長戶大幸的條件,既顯露出這個人專斷的一面,同時又隱約露出一點讓人不得不在意的野心。
至少,這位長戶社長,并沒有把這支曲子,單純看作是一部家庭日常向動畫的主題曲。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五萬張的版稅,實在沒有必要一口咬住“百分百制作權”。
假如這位長戶社長也對這個資源寄予厚望,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跟打算把這支曲子作為流行曲而非兒歌進行大范圍推銷的巖橋慎一在想同樣的事。
但越是這樣,巖橋慎一就越是不能松口。
越是有著相似的野心就越是要審視對方的打算。
一來還不知道這個長戶社長打算怎么做。二來,他自己也想著借此機會來一把大的把制作權完全交付出去也就意味著失去了控制權。
先出牌的人容易露馬腳,長戶大幸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也就意味著在巖橋慎一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但是,動畫主題曲的制作權正拿在巖橋慎一的手里他底氣更足于是慢條斯理說道:“如果是絕對的制作權,請恕我這邊不能同意。”
“恕我直言,”巖橋慎一覺得沒有必要跟長戶大幸太繞圈子,決定把話給揭開一角“如果只是制作動畫主題曲的話我想沒有出讓全部制作權的理由。”
“只是”。
巖橋慎一的話說得夠隱晦,但也夠直接。長戶大幸一聽就明白。
兩個人好像想到一塊兒去了。
這個年輕制作人,莫非也覺得這一次,是個大好機會不成?
長戶大幸心里一動,回想事先調查過的巖橋慎一的履歷覺得他會盯上這個機會也不奇怪。
但越是這樣,就越讓長戶大幸覺得不痛快。
巖橋慎一要是個看不到家庭日常向動畫的威力、隨便就出讓制作權的制作人長戶大幸說不定要瞧不起他。但是,他跟長戶大幸想到一塊兒去又讓長戶大幸覺得棘手。
一旦發現了其中隱藏的機遇,他就不會輕易松手。
長戶大幸想到這兒心里涌上一股微妙的被動感——
商談剛開始由他主動出牌的時候長戶大幸沒有覺得自己被動,但被巖橋慎一挑明了這個“只是”以后,他開始感覺到這股強烈的被動感。
巖橋慎一既然發現了其中隱藏的機遇,他就不會放過。如果長戶大幸死咬百分百的制作權,最后只能以談崩告終。
既然發現了機遇,即使拿不到這支曲子,巖橋慎一也能拿另一支曲子出來。
只要不把《櫻桃小丸子》的主題曲看作是單純的一支兒歌,那么,到底用不用那支“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但反過來,如果拿不到主題曲的資源,長戶大幸的計劃泡湯、那支曲子也失去它最大的價值。
現在這情景,與其說是巖橋慎一在拜托長戶大幸,倒不如說是長戶大幸在從巖橋慎一手里爭取機會。
這個機會要還是不要?
巖橋慎一不執著那支曲子,那支曲子在這次的商談當中也就發揮不出什么效用。長戶大幸除了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說出來,沒有第二個選擇。
跟這個年輕制作人拉鋸談條件,也總好過把主意爛在手里。
要能屈能伸。
長戶大幸打定了主意,也干脆順著巖橋慎一剛才那個“只是”,把話給說開,“只為動畫主題曲的話確實意義不大,但如果能抓住機會做些別的企劃。”
巖橋慎一表示請他繼續說下去。
在業界待了這幾年,做慣了在別人面前用自己的企劃想方設法打動對方的事,這一次,輪到他等著聽,然后決定要不要同意。
多少有一種手中握著權力的意味。
“我認為《櫻桃小丸子》是能讓全家人坐在一起來看的動畫。同樣的,也就想要制作能夠全家人一起唱的歌。一支曲子倘若能在家庭卡拉OK里唱,那么公司聯歡、片町會活動、學園祭……任何熱鬧的場合就都能被唱起。”
長戶大幸告訴巖橋慎一,他想要做的,不僅是這么一首熱鬧的歌,還打算借此機會,為這首歌組成一支限定的組合。
“原來如此。”巖橋慎一點頭,若有所思。
他看著滔滔不絕介紹計劃的長戶大幸,也就想明白了一件事——要制作這么一支組合、這么一首歌,這就是這位長戶社長去找櫻桃子自薦的真正理由。
不是因為喜歡《櫻桃小丸子》所以才要拿到它的主題曲。而是因為,只有拿到了主題曲才能實現這個計劃。
一首能在任何熱鬧的場合被唱起的歌,炒起熱度的潛力很高。尤其是現在這個時代,一方面,大眾熱衷于各種聚會活動。另一方面,這還是個卡拉OK大肆擴張的時代。
最近這一二年間,卡拉OK包廂流行,熱衷于聚會活動的人們,在酒后又有了個新的可以去玩樂的地方。
如果真的按照長戶大幸的計劃,制作一支成員構成復雜卻又各司其職、有一點夸張夢幻的組合,配合朗朗上口的歌曲,不難想象會取得不錯的成績。
當然,還有個大前提,就是能借到《櫻桃小丸子》的東風。
“聽上去是很不錯。”巖橋慎一說。
長戶大幸把點子和盤托出,于是,話題就又繞回來,“關于這支組合的人選,我也事先有意在公司里、以及和公司相關的音樂人里留意了。”
這就是為什么一定要百分百制作權的原因。
只有把制作權全部拿到手,才能從人手的決定、再到組合的風格、以及曲子要如何制作各方各面都按照他自己心中構想的來進行。
“說實話,我在接到這個制作委托時,也留意了合適的音樂人。因為公司現有的已出道的歌手不太合適,我另外又考慮了新人。”
巖橋慎一像是故意在跟長戶大幸對著干。
但這與其說是巖橋慎一故意為之,不如說是因為雙方剛好在一些事情上想到了一處,因而,要達成合作,就必須要有人退讓、有人放棄自己的計劃。
“也請恕我直言。”
到這個份兒上,長戶大幸也努力替自己爭取,“整個計劃,我在有了相關的想法時就開始打磨,就算是我自夸也好,但我認為自己準備的是絕對合適這個計劃的人選。”
巖橋慎一聽著,點點頭,“我明白了。”
“那么,”他適當退上一步,“如果可以,希望長戶桑能夠把您那邊準備的組合的試演送一份給這邊。”
“但同樣的,在那之后,也想請您看看我這邊準備的音樂人。”
兩邊都把自己準備的歌手拿出來試演一次,哪一邊的表現更好,那就用哪一邊。這就是巖橋慎一的想法。
如果最終起用他推薦的歌手,那制作人就由他和長戶大幸一起擔任。
但是,如果是長戶大幸那邊的人表現更合適,那么就把制作權全部交付出去,巖橋慎一絕不過問制作期間的事,只負責后續的發行。
不過,光是這樣還不夠。
巖橋慎一這么想,長戶大幸也這么覺得。兩個人都把話留了一半,準備過后決定好了制作權以后再把沒有說的話說出來。
這樣的一場商談會,對長戶大幸來說,無論如何也談不上愉快。哪怕巖橋慎一在制作權的事情上松了口,對他來說,仍有一種在自己爭取能把自己賣出個好價錢的感覺。
但事已至此,也只有見招拆招,想辦法從中爭取更多的利益。
長戶大幸不知道巖橋慎一會準備怎樣的歌手、又會有什么樣的點子,但是,他對自己的計劃胸有成竹,也的確為此做好了準備。
BEING成立十年,手下簽約的音樂人、或是有合作關系的人多得是。當在心中考慮這個企劃的時候,長戶大幸心里就先想起來兩個人。
一個是曾經參與過TUBE制作的歌手坪倉唯子。她個頭矮小、長相可愛,起先作為歌手出道,但不太成功,后來參與幕后制作,在錄音室里幫忙唱和聲。
另一人名叫近藤房之助,是從十幾年前就開始活動的布魯斯歌手,商業上沒什么成績,一直專注在LIVEHOUSE之類的地方演出,臺風相當活潑。
這兩個人,前者是簽在BEING的音樂人,后者則和BEING關系密切。
小個頭的坪倉唯子,聲音年輕富有彈性,由她來當主唱,絕對能把那支曲子唱出俏皮的感覺。而近藤房之助扎實的功底,能夠恰到好處作為這首歌的底色,仿佛在漫畫里,當小丸子想到什么傻事的時候,在旁邊吐槽的那個“畫外音”。
長戶大幸家中有個姐姐,小時候,每到女兒節,母親都把替姐姐買的女兒節人偶布置在客廳里。
當他按照“日式家庭配置”來進行構思時,不禁想起那些需要固定的模式來擺放的女兒節人偶。
兩個主唱一男一女,簡直是女兒節人偶雛壇上面,坐在最頂端的天子和皇后。
要說曰本傳統,總也少不了女兒節人偶。
當然,這么設定的真正理由,是因為這樣在進行卡拉OK之類的集體活動時,更能炒熱氣氛。
有了站在中心的主角,還要有在一旁負責炒熱氣氛——如果是在卡拉OK或者家庭聚會上,就是在被點到的人唱這首歌的時候,旁邊搖著沙錘和手搖鈴助興的人。
如果按照女兒節人偶的設想來進行,主唱是擺放在頂端的天子和皇后,那么和聲就該是擺放在下一層的三個女官。
和聲選三個年輕女孩子……要漂亮!
三女官再往下,則是負責奏樂的五雛童。再從公司里找五名樂手加入。演出的時候,在舞臺上,也按照女兒節人偶的擺放方式,最前面是主唱、然后是和聲、再是樂手……
長戶大幸自認這個想法完美無缺。
即使是巖橋慎一口中那個他準備好了的歌手,也不讓他動搖分毫。
對長戶大幸來說,只有拿下了絕對制作權,由他來制作負責演唱的歌手,才能更進一步,和巖橋慎一談下一步的條件,也就是在第一次的商談會上留了一半的話。
他想要拿到這支曲子的原盤權。
巖橋慎一嘴上說要讓長戶大幸也見一見他準備的歌手,但實際上,并沒有他跟長戶大幸談條件的時候那么積極。
倒不如說,他也準備了一個歌手,這是為了方便過后繼續談條件得話術。
但既然是說得出口的話,在他心里,也就確實想到了個可用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