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泡沫時代

060. 一面之緣

攝影棚里,幾十人的工作陣容已經就位。松本明子走進去,和棚里的人打招呼,姿態放得很謙虛。

不成功的偶像生涯把她磨煉的頗為老練,禮儀方面從來不會出問題。

這也是她雖然沒成名,但是始終有工作的原因之一。在共演者和電視臺那里,她的風評一向不錯,名聲好了,機會也就跟著多一些。

富士電視臺的腳本作家們,羅列自偶像誕生以來,這些年約定俗成的專屬偶像的行為,從中挑選出富有戲劇性的作為藍本,再把這些偶像的固定梗在松本明子身上給玩壞掉。

“從鄉下上京,目標成為TOP IDOL,結果卻不斷丟丑”,這是松本明子的設定。

錄第一場的時候,巖橋慎一不放心,寸步不離守在攝影棚,觀察節目的尺度以及松本明子的反應。剛才在休息室里團團轉的松本明子,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松本明子那時的焦慮,在進入攝影棚以后,消失不見了。或者說,是被好好的收了起來。她承受自身對于搞笑的嫌惡感,然后漂漂亮亮的進入了狀態。

看到她的狀態,巖橋慎一也在心里替她松了口氣。

第一期錄制結束以后,暫休了一下,下一場要換到另一個攝影棚里。不愧是大手筆的黃金檔,連撲街小偶像來錄節目,布景都這么大方。

當然了,既然參加節目環節的錄制,對電視臺來說,比起你是當紅還是過氣,更在意的還是最終呈現出的效果。所以,大手筆是必須的。

第二期開始前,要重新回去上妝換衣服。

節目組有自己的化妝團隊,演短劇的人為了效果,不知道會往臉上招呼什么,要想出笑果,全看化妝師的本事。

話是這么說,人手不足的情況下,也沒人搭理松本明子這個只需要正常上妝的藝人,又不是涂白臉戴頭套這種非專業人士不行,自己捯飭捯飭得了。

趁她化著妝,巖橋慎一回休息室去取她下一場要穿的服裝,等拿到衣服,出了休息室,急匆匆的往回走的時候,卻叫他無意間聽到了一句話。

“我是為什么要做這些事呢?”

偌大的攝影棚,自然不是只有我們是滑稽一族節目組在使用。電視臺也好,攝影棚也好,成日穿梭在這里,遇到大小明星,或是聽到什么該聽不該聽的話,都是常事。

只不過,得做到不管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當作是一陣風,吹過就忘。

但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巖橋慎一下意識腳下一頓。

幾個小時之前,他剛從松本明子那里聽到過這么一句類似的話。那是在她內心掙扎著和自己作斗爭的時候說出來的。

“啊!”這時,說出這句話來的人,也發現了他,一時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仿佛自己的面具被揭開,面紗被撕去了一般的無地自容。

這種時候,趕緊走人是上策。可撞了個正著,真的完全沒表示就走掉更糟糕。巖橋慎一禮貌的欠欠身,裝作若無其事的和她打了聲招呼:“岡田小姐。”

這位岡田小姐他認得,她跟工藤新一的老媽同一個名字,叫“有希子”。

要列舉當下的明星偶像,岡田有希子一定在其中。她和松本明子一樣,出身STAR!誕生,是這檔節目結束之前的最后一屆冠軍。

在節目里唱著中森明菜的歌奪冠的她,最終簽約了松田圣子的事務所SUNMUSIC,一出道就囊括了當年有分量的新人獎項,成為備受矚目的偶像新星,跟沒水花的撲街冠軍松本明子天壤之別。

出道隔年,松田圣子結婚暫退,SUNMUSIC急需再推出一個熱門偶像,各方面都前途無量的岡田有希子,就作為松田圣子的接班人,開始了她的強推之路。

發唱片、拍電視劇、出版寫真集、演廣告……總之,在SUNMUSIC傾盡全力的推廣下,現在岡田有希子聲勢空前,是毫無疑問的偶像紅星。

雖然離“松田圣子接班人”這個目標,還差了足有三萬英尺。沒辦法,誰讓松田圣子那么紅呢。

而現在,這么一位當紅偶像,卻一個人躲在角落里,不安地說著:“我是為什么要做這些事呢?”

撲街到要去搞笑的偶像,和聲勢正強的偶像,說出了同樣的話。巖橋慎一想起松本明子團團轉的樣子,像是感覺到岡田有希子背負的沉重壓力。

“您好!”一瞬間調整好,岡田有希子最開始的不安、被撞破的驚慌失措都消失了,出現在巖橋慎一面前的,是一張元氣十足的笑臉。

可巖橋慎一看得明白,岡田有希子臉上雖然笑著,眼睛卻完全沒有笑,像是正戴著一副微笑假面,而露出來的真面目,那雙眼睛里,卻帶著淡淡的愁緒。

這是少女的眼神。岡田有希子今年才剛十八歲。

但是,十八歲的少女有著這樣的眼神,又讓巖橋慎一覺得不可思議。

“您好!岡田桑。”被鄭重其事的打了招呼,巖橋慎一欠欠身,回禮了。

按說,她這種當紅偶像,身邊怎么也得前呼后擁,不過,看她穿著演出用的服裝,妝也好好上過了,聯系剛才那句話,倒有點像是自己跑出來放風調整狀態。

“岡田桑今天來錄節目嗎?”一打招呼,沒忍住,嘴上多說了一句。巖橋慎一在心里悄悄打自己嘴巴兒,頭一回見面,哪來的這么多話。

可要追究原因,大概是因為那雙滿是愁緒和茫然的眼睛,讓他有種莫名的不安,下意識想和她搭句話。

除此之外,臺下的岡田有希子,實在沒什么明星的架子,而是個活生生的普通十八歲少女,親切的像是鄰家的小妹妹,讓他生不出防備心來。

被工作人員模樣的人搭話,雖然對方看上去年紀輕輕,頂多只是個社員級別的小角色,可岡田有希子態度還是很好,彬彬有禮的回道:“是的,今天來錄夜のヒットスタジオ(夜晚勁爆錄音棚)。”

“原來如此。”巖橋慎一點點頭。知道自己剛才一時失言,不便再繼續久留,趕緊打住了,對她說:“那么,請……”話說到這,想起剛才聽到的那句自言自語,住了口。

“請您放松心情前進吧。”他把“加油”的話收起來,改口說了這么句有點拗口的鼓勵的話。說完,欠了欠身,“那么,我告辭了。”趕緊離開了。

頭一回見面,就跟人這么說話,他覺得挺離譜的。但是,想到這種單獨跟她說話的情形也不會再出現第二次,就覺得無所謂了。

回了松本明子身邊,她已經化好妝,對巖橋慎一抱怨,“比我還慢,巖橋桑。”

“抱歉、抱歉。”巖橋慎一把衣服給她。

松本明子進了更衣室,剛換好服裝,工作人員就來叫她進棚。巖橋慎一陪著她一起進去,還跟剛才那樣守在臺下。

隨著工作開始,剛才的小插曲也被他放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