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晉,乃是盛世,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繼承了承德朝遺惠,才有了這副局面,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如今的太康朝,比起十年前的承德朝有過之而無不及。
去年,也就是太康七年,朝廷整年歲入四千七百多萬貫,這個數字基本已經超過了承德朝的巔峰時期。
正因為如此,太康天子才會這么干脆的給兵部撥了三百萬貫銀錢,同時,因為國庫充盈,戶部才會這么痛快點頭答應。
雖然這筆錢相對于國庫收入來說,不到一成,但是實際上這個比例已經非常可怕了,朝廷的收入雖然龐大,但是朝廷也有朝廷的事情要做,每年大大小小成千上萬的事情,幾乎件件要用錢,太康七年的四千七百多萬貫錢,除去所有的開支以外,也就剩下了一個零頭而已。
也就是說,這一下給兵部的銀錢,幾乎用去了去年整個大晉結余的一半。
由此可見,朝廷對于這件事情非常重視,最起碼太康天子本人,對于這件事情是非常重視的。
在這個當口,兵部這些吸慣了血的老爺,無論如何也不能動這三百萬貫錢的主意,李信這個兵部尚書既然答應了天子要做好這件事,那么就要做的漂漂亮亮的。
他這幾年時間,雖然不怎么問事,但是他本質上是一個武官而不是文官,如果是一個文官老爺,哪怕做到了兵部尚書這個位置,去做這件事情也必須要經過兵部系統,不得不屈服于兵部的一些潛規則,但是李信不用,他可以從兵部以外找人,跳過兵部來做這件事。
比如說……羽林衛。
距離承德十八年的壬辰宮變,已經過去了八年時間,這八年時間,老實說羽林衛是受到了不少不公平待遇的,比方說羽林衛不再輪值禁宮,成為了類似于金吾衛的治安軍,而且在太康元年到太康三年這三年時間里,當時的新天子要著手構建千牛衛,所有的資源都向千牛衛傾斜,以至于羽林衛整整三年沒有更新哪怕一枚箭矢,一片甲片。
這種情況,在李信從西南回來,做上兵部尚書之后,才有所緩解,畢竟這種軍隊的裝備都要從兵部過手,李信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嫡系”吃虧。
再加上壬辰宮變之后,羽林衛之中被提拔出去一大批中層將官,散布在京城各個衙門里,后來也成為了中堅力量,有他們的照顧,羽林衛的日子才不至于過的太慘。
但是無論怎么說,作為禁軍的羽林衛的的確確是失去了陛下的信任。
皇帝不愿意用羽林衛,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在這個當口,天子對于北征的事情非常重視,李信只要跟天子開口說一聲,借調羽林衛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整個京城里,沒有人比他用羽林衛用的更順手了,如今羽林衛從上到下所有的將官,有半數都是他從前的舊部,另外半數,則是這八年時間里,慢慢滲入羽林衛的外部勢力。
如今的羽林衛兩營,左營的郎將仍舊是李信的業師王鐘,但是右營的郎將卻是山陰謝氏的公子謝岱,細算起來,應該是當今謝皇后的堂弟。
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李信本來是可以出手阻止的,但是這幾年他懶于參政,也懶得去插手羽林衛內部的小事情,畢竟如果羽林衛上下都成了后族的人,羽林衛的羽林郎們說不定在京城的日子還會好過一些。
兵部衙門,尚書的班房里,已經年近七十的老侍郎看著突然強勢無比的尚書大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低頭道:“李尚書,您畢竟是兵部的尚書……”
李信笑瞇瞇的點了點頭:“所以我來與謝侍郎商量了,謝侍郎心里應該明白,原本我是不必來這一趟的。”
“您不能帶著外人,搶兵部的權柄…”
李尚書笑呵呵的說道:“說清楚了,只此一次,以后你們該做什么還是做什么,該發財發財,該坐牢坐牢,都跟我這個甩手尚書沒有關系。”
謝老侍郎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久久無語。
過了很久之后,這個老人家才嘆了一口氣,開口道:“這件事該是兵部庫部司去做,不過李尚書有兵部尚書印,您不用經過庫部司,直接可以寫兵部批文,加尚書印也可以做事,您既然決定這么做了,老夫無權過問……”
老頭子深深地嘆了口氣,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下官下去做事去了。”
李信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笑著說道:“謝侍郎不用這個模樣,這件事表面上看起來,是我這個尚書搶自家人買賣,但是背地里,是我在救兵部的同僚們,你老人家在官場沉浮多年,許多事情應該可以想的明白。”
李信跳過兵部,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表面上看起來,就是要自己吃獨食,不愿意分潤給兵部的同事,但是實際上,皇帝已經給李信這個兵部尚書通了氣,那么兵部的人就不能再從這三百萬貫里拿錢,否則皇帝就會不高興。
如今的太康天子,已經不是八年前那個坐在帝位上惴惴不安的新君了,他是做了八年皇位的大晉皇帝!
他如果不高興了,兵部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去刑部大牢里待著。
謝雋也是官場沉浮許多年的老臣了,就算他本來想不明白,被李信這么一提點,自然也想明白了,不過老人家的表情并沒有輕松,仍舊有些愁眉苦臉。
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后低聲道:“李尚書,您還年輕,想事情可以這么去想,做事情也可以這么去做,但是下面的人看不到這么遠,您跟他們說前面有坑,他們不會信,他們得自己跳進去才會信。”
“您強行打他們一頓,拽著他們的腦袋把他們扔過了這個坑,這些人不會記著您的恩,一個個都會在坑那邊指著您的鼻子罵娘。”
說到這里,這位謝侍郎站了起來,朝著外面走去。
李信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這個有些干瘦的老頭子的背影,心中暗自感慨。
謝雋說的不錯,他想事情還是有些理想化了。
不過沒有關系。
李信對著謝雋的背影笑了笑:“老大人,李信不在乎他們在背后罵娘,只要沒有讓我當面聽見,我就只當他們沒有罵。”
“至于他們對我個人的看法,更是一文不值。”
李大尚書呵呵一笑。
“戶部那三百萬貫我打聽過了,那邊的人說已經拉了一百萬貫來兵部,明日,我會帶羽林衛來兵部搬錢,到時候謝侍郎記得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