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李信之前其實自己也是思考過的。
他才二十歲出頭,就幾乎已經位極人臣了,也就是說,在他以后的職業生涯里,不僅留給他的上升渠道沒有多少了,就連留給他的位置也沒有太多了。
他現在是禁軍的將軍,這一次論功行賞之后,如果給他升官,那就只能再進一步,做到裴進裴三郎曾經的位置上——禁軍大將軍。
再往上,就只能進大都督府了。
不過李信現在還年輕,而且他又不姓姬,所以進大都督府的幾率不大。
除了這個以外,那就只能是去做一些“文職”了,比如說兵部。
李信之前就做過幾個月的兵部侍郎,他如果再進兵部,沒有一個尚書的位置是說不過去的,但是這個位置老實說并沒有太多意思,只是司掌武官升遷,以及軍資緇重這些,至于調兵遣將的兵權,則完全在皇帝和大都督府手里。
按照李信自己的意思,他回了京城之后,可以繼續掛著禁軍將軍的職位,然后再朝廷里再謀個閑職掛著,畢竟他這兩年時間準備低調一些,因此不準備想著再進一步什么的。
他已經是二品的武將了,再進一步的一品,一般都是養老的職位,要不就是有些敏感的位置,李信也想暫時降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讓自己不再顯得那么刺眼。
聽到葉晟問出這句話之后,李信剛想開口回話,突然想到了什么,緩緩開口:“葉師有什么建議?”
葉老頭滿意的看了李信一眼,隨即緩緩說道:“依老夫的意思,你還是暫時離開禁軍的好。”
李信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那禁軍右營應該交給誰帶?”
葉晟嘆了口氣,開口道:“只要你把屁股挪開,自然有無數人搶著坐,至于最后是誰坐上去,那便不關我們的事了。”
李信笑呵呵的點了點頭,開口問道:“那葉師說一說,辭了禁軍的差事,弟子應該去做什么?”
“放心,你身上這么大的功勞,朝廷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你賦閑在家,估計陛下會把你調到兵部任事,以你現在的功勞,兵部尚書的位置誰也搶不走你的。”
說到這里,本來坐直的葉老頭,重新在躺椅上躺了下去。
“長安啊,老夫有一句勸,不知道你這個年輕人聽不聽得進去。”
李信面色肅然,起身對葉晟行禮。
“葉師指點。”
“做了兵部尚書,也不要出頭,該清閑幾年就清閑幾年,對誰都是好事。”
李信閉上眼睛,自己琢磨了一下葉老頭話里的意思,然后睜開眼睛,對著葉晟低頭抱拳:“葉師的意思,弟子已經明白了,回去之后弟子就主動上去,辭去禁軍的職位,向朝廷請求在家賦閑幾年。”
葉老頭沒有說話,只是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李信說完這句話之后,見葉晟沒有回應,于是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小板凳上,面帶微笑:“葉師,有人來找過你了?”
葉晟閉目不答。
靖安侯爺呵呵一笑:“葉師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那弟子再問幾句。”
“那人讓葉師勸我離開禁軍?”
葉老頭睜開眼睛,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
“他讓老夫暗示你幾句,沒有讓老夫說的這么直白。”
葉晟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是故意說的這么直白,讓李信聽出來的。
也就是說,他只是敷衍敷衍那位讓他做這件事的太康天子。
李信啞然失笑。
“葉師,你說這話被弟子告上去,小心你晚節不保。”
葉晟躺在椅子上,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有些不屑的悶哼的一聲:“老夫這個年紀了,眉毛都挨著土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他爺爺,他爹親自來見我,老夫或許還會尊敬一些,但是他……”
說到這里,葉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說到底,太康天子雖然貴為天子,但是并沒有入這位老公爺的眼睛,如果不是為了后人著想,葉晟可能連敷衍也懶得敷衍。
茶水喝的差不多了,李信把茶壺撤了下去,跑到葉老頭的房間里,翻出來一副象棋,擺在了葉老頭面前。
“葉師快快起來,與弟子下兩把。”
葉老頭正在躺椅上悠哉悠哉,聞言睜開眼睛看了看,有些不屑的說道:“不跟你玩,你小子只會玩那些陰招,下著沒趣。”
因為性格的關系,師徒兩個人的棋路是大不一樣的,葉晟下棋的風格直來直去,帶著些凌厲無比的殺伐味道,但是李信相對來說就要沉穩很多,也就是說他比較喜歡“運營”。
所以葉晟不太愛跟他下棋。
當然了,也是因為葉老頭大部分情況下下不贏的關系。
李信拍了拍棋盤,笑著說道:“快快起來,下兩把弟子要回去吃飯了。”
葉老頭不為所動。
“一大把年紀了,要多下下棋,不然容易老年癡呆……”
仍舊沒有動靜。
靖安侯爺無奈之下,只能做出了最后的讓步。
“來,讓您一個車,行了吧?”
葉老頭這才懶洋洋的從躺椅上坐了下來,不情不愿的坐在李信對面。
兩個人棋力是有差距,但是相差并不大,讓一個大車,就是李信輸多贏少了。
“你自己說的啊,可不是老夫逼你的。”
李信沒有說話,給了這個有些無賴的老頭子一個白眼。
棋盤很快擺好,葉晟一改剛才懶洋洋的模樣,變得極為認真。
棋盤就是戰場,戰場上,老頭子向來極為認真。
兩個人一邊下棋一邊隨口說話。
葉老頭仗著“人多勢眾”,用炮換掉了李信的一個馬,然后捋了捋胡須,笑著說道:“長安啊,一年多時間沒有見,你怎么遲緩了許多?”
李信再次白了他一眼。
“葉師,葉鳴身上的傷雖然看起來無礙,但是還是要在家里好好調理調理的,不然將來恐怕回落下病根。”
“放心,昨兒個就請了大夫給他調理身子了。”
葉晟一邊在棋盤上運籌帷幄,一邊開口道:“近幾年時間,你便在京城里安生一些,不管怎么樣,你有這個功勞在,最近一段時間沒有人敢對你們家動手,你處理完那兩個麻煩之后,也趁著這段時間歇一歇,怎么說你也還年輕,總不能跟一個老頭子一樣,整天在名利場里忙活來忙活去。”
李信挪了挪自己剩下的那個車,然后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現在歇息幾年自然是容易的,可怕就怕幾年之后,對于朝堂兩眼一抹黑,說不定不知因為什么,就丟了身家性命。”
“老頭子還沒死呢。”
葉老頭說話很是霸氣。
“老夫沒有死,京城里哪個不長眼的敢動我的弟子?”
李信微微一笑。
“那就祝您老人家長命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