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整個新兵營都沒能安生。
逃兵據說很快就被抓了回來,直接押到了營部去,營部平時熄燈后總是黑燈瞎火,那天晚上異常地亮了一整夜。
倒是其他新兵們遭了老罪。
也不知道是不是統一安排還是所有班長和排長連長之間都有著一種默契。
從第一次集合結束之后開始,整夜一共吹了四次緊急集合。
第二天起床號響起的時候,莊嚴打著哈欠一臉疲倦地從床上爬起來,昨晚的緊急集合讓他完全失去了對這次失敗的逃跑計劃分析總結的精力。
剛穿好衣服出了排房,就看到戴德漢朝自己招手。
“莊嚴,過來!”
莊嚴趕緊小跑到戴德漢跟前,這才注意到自己排長身邊站了俗稱單杠三練習的上尉。
雖然莊嚴還不懂識別軍銜,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軍官比戴德漢官要大,戴德漢的肩膀上只掛了個沒有星星的紅牌牌,人家上面有三顆星。
上尉看著戴德漢,又看看莊嚴,問:“他就是莊嚴?”
戴德漢點頭說:“對,就是他。”
莊嚴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營部來的人?
該不是發現自己要逃跑的計劃了吧?
不過他立即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因為逃跑計劃還沒實施,嚴格意義上講,自己只是上了趟廁所,算不上什么逃兵。
中尉說:“人交給我吧。”
戴德漢轉頭對莊嚴說:“去,跟梁副教導員走一趟。”
莊嚴已經腿軟了,驚得帽子里全是汗,支支吾吾道:“去……去哪……”
梁副教導員眉頭一皺說:“哪來那么多廢話?不該問的別問!去了你就知道。”
莊嚴只能閉上嘴,老老實實跟在梁副教導員身后。
走到半道上,莊嚴還是忍不住了,又問梁副教導員:“首長……咱們這是去營部干嘛?”
這回梁副教導員倒是沒拒絕回答,直截了當問:“何歡是你同學?”
何歡?
莊嚴云里霧里地點頭道:“首長,他是我同學,咱們一起來當兵的……”
梁副教導員哼了一聲,說:“你們這個老鄉可真爭氣!”
說完了這半拉子的話,卻沒往下繼續說,背著手一直走。
莊嚴跟在他身后琢磨起這句話來。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炸開。
難道……
昨晚那個逃兵是何歡?!
我艸!
就這么一路忐忑不安地到了營部門口,梁副教導員指著其中一間平房道:“進去。”
營部在一個小山坡上,可以俯瞰下面的營區,設施也很簡陋,營房和大排房略有不同,面積略小,一間挨著一間。
進了里面,看到樸素的辦公桌后坐著個軍官,肩膀上的軍銜只有一顆星,不過卻有兩道杠。
“這是李教導員。”梁副教導員簡單地介紹了坐在辦公桌后的人,然后指著一張木椅子對莊嚴道:“坐。”
等莊嚴坐下,教導員李峰先問了幾句莊嚴的情況,然后轉入了正題。
“莊嚴,其實今天把你叫來,是因為你老鄉何歡的事情……情況是這樣的,昨晚何歡逃出了軍營,不過已經被我們派人追了回來,我聽說你和他很熟?還是同學?”
莊嚴頓時臉青了,人霍地從椅子里站了起來。
正所謂做賊心虛,自己也打算當逃兵,只是沒被發現而已,于是趕緊說道:“首長,我不知道何歡要當逃兵,我也沒打算和他一起當逃兵……”
李峰忍不住咧嘴笑了,手一伸,示意莊嚴坐下:“我沒說你要和他一起當逃兵,你急啥?”
莊嚴的心一下子重新落回了肚子里,趕緊坐下。
“叫你來,是因為目前何歡被關在營部的禁閉室,他的情緒很不穩定,我們已經電話通知當地武裝部和他的父母,讓他們來一次部隊,做做何歡的思想工作,不過在他們到達這里之前,我想找個和他關系比較好的人,先穩定一下他的情緒。”
莊嚴這才明白,找自己來不是因為自己要當逃兵的事情泄露,而是要來幫忙勸勸何歡。
何歡這小子!
對這件事,莊嚴萬般意外。
何歡和自己的確是一個學校的,關系還不錯,但何歡是個軟性子,屬于膽小怕事類型,他居然敢當逃兵?
真是萬萬沒想到了。
“首長,何歡現在怎么樣了?”
李峰說:“情緒很不穩定,又哭又鬧,死活要回家,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當逃兵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我聽你們排長說,你訓練上比較認真,所以我想你一定可以從朋友的角度去勸勸他,讓他安心服役。”
莊嚴臉一紅,李峰如果知道昨晚自己差一點,就差一點也當了逃兵,不知道還會夸自己“訓練認真”不。
于是說道:“行,我去勸勸他。”
李峰滿意地點頭笑了笑,對梁副教導員說:“帶他去一趟禁閉室。”
還沒走到禁閉室,就聽見里頭傳來嗷嗷的哭聲,斷斷續續夾雜著幾聲絕望的嘶吼。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嗚嗚嗚——”
梁副教導員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莊嚴。
莊嚴的臉又紅了。
本來他是打算當逃兵的,可是看到何歡這個熊樣,又覺得丟臉丟透了,簡直就是丟了老家全市人民的臉。
不過很快又羞愧難當,自己難道不是這樣嗎?
只不過自己沒干成,而何歡這孫子居然跑成了。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梁副教導員讓門口站崗的老兵打開了房門,莊嚴朝里頭探了探腦袋。
禁閉室不大,大約七八個平方,里頭啥都沒,只有一張簡陋的床鋪,上面放著被子估計是何歡自己的,角落里有個一米高的擋墻,估計是個廁所。
而何歡本人,則蹲在床邊,雙手抱著膝蓋,臉上淚痕未干,身上和褲管上臟兮兮的,全是黃泥巴。
“你們談一下,談完了叫我。”梁副教導員一邊說,一邊將莊嚴推了進去,然后把門帶上。
認出了莊嚴,何歡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一臉喪氣地帶著哭腔喊道:“莊嚴……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