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句話用來形容桑切斯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
如果按照常理來說,桑切斯的推斷并沒有錯,大明遠征呂宋,二十四艘新式福船外加一堆輔助艦隊組成的強大陣容確實很牛逼。
一艘福船上面就有百十門炮,十艘就是一千多門大炮,一輪齊射下來,基本上把土地都給翻一遍也沒什么問題畢竟一次集射就是一千多發炮彈。
假設每艘福船上面攜帶一千發炮彈,也不過是十輪集射的數量,根本就不可能持續太久。
而南御林軍的登陸行為讓桑切斯以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不是炮彈不夠了,他們會這么著急登陸作戰?剛剛炮火打連天的那支艦隊哪兒去了?
也正是基于以上兩點,桑切斯才決定趁著明軍立足未穩的時候先行發起攻擊,起碼也要把前面被動挨打的局面扳回一城。
桑切斯的判斷還是出錯了。
桑切斯的判斷是基于之前的情報還有基于自己遭遇過的那些個海戰經驗得出來的。
但是大明和桑切斯之前遇到過的對手一樣么?
西方的那些個蠻子剛剛從樹上下來的時間還不夠長,幾萬人的戰爭就能稱之為一場大型戰役。
而大明傳承自中原農耕堂口,開片都是以十萬為單位的,就連百萬大軍開片這種事兒也不是沒干過。
最重要的是,自打崇禎皇帝開始大肆搜羅那些個能說人話的傳教士還有西方蠻子,原本替西班牙和荷蘭等西方蠻子們打探消息的人手便遭遇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懂大明官話能與大明人進行交流的那些個蠻子可能有機會弄到情報卻沒有一丁點兒的機會送出去,畢竟皇家學院里三層外三層的防護實在是讓人找不到空子可鉆。
而沒有被弄到皇家學院的那些個普通蠻子又不懂大明官話,更沒有機會接觸到大明的軍事信息,再加上錦衣衛的監控,就算是玩了命傳遞出來的消息也是屬于那種大明根本就不在乎的信息。
而且五軍都督府為了保證這一次能夠完美的一次性懟死呂宋蠻子,南海艦隊除了二十四艘主力戰艦自己攜帶了大量的彈藥以外還有八艘專門攜帶炮彈的補給艦,兩艘專門攜帶火銃彈丸的補給艦。
如果說主力戰艦加上補給艦所攜帶的炮彈數量要把整個呂宋給犁一遍有點兒困難,那么轟平幾座山頭或者把半個呂宋給炸一遍卻是沒有問題的。
正是在這種錯誤的狀況下,新兵蛋子王二狗等人終于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場實戰。
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兩個總旗還有百戶大佬們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那些新兵蛋子莫名的放松了下來。
當尖銳的哨子聲響起時,王二狗已經完全不記得害怕了。
再厲害的敵人估計也不如那兩個活閻王一樣的總旗更嚇人?打死我二狗子也不信!
至于對面開始隱隱約約冒出頭來的敵人,王二狗此時已經顧不上了先保證自己的動作在哨聲中不變形才是最重要的,否則等到兩個活閻王的鞭子落到身上的時候,還不如直接讓對面的敵人弄死來的痛快!
第一聲哨響,王二狗開始機械的開始了自己已經訓練過無數次的動作檢查火銃,打開膛蓋,上彈丸,合蓋,端起槍,然后等著下一聲的哨聲響起。
第二聲哨響,王二狗便扣動了手指,將火銃中的彈丸擊發出去,然后再重復上一次的動作。
第三聲哨響,擊發,第四聲哨響,再次裝彈,就這么一直重復下去,直到哨聲停止為止。
哨聲沒有徹底的停止,哪怕是天上下起刀子,地上開始地震,該完成的動作一樣要完成,否則就會被罰。
李云龍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句話適用于很多時候,但是卻不適用于這場大明帝國與西班牙的戰爭之中。
從裝備到人數再到士卒的訓練,完全被大明碾壓的西班牙士兵們不能說沒有勇氣,哪怕是頂著巨大的傷亡也敢于前進。
然而這并沒有什么卵用。
事實證明,當傷亡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很少有軍隊能夠硬扛著不崩潰的,西班牙的軍隊也是如此。
被南御林軍和其他南直隸諸衛一頓猛懟的西班牙軍隊在扔下一地尸體之后,選擇了戰略撤退,打算死守第一道防線。
佛朗機的軍隊撤了,百戶劉武笑呵呵的喊道:“咋樣兒?那些個佛朗機蠻子不可怕吧?”
劉武的話迎來的是一陣哄笑聲,尤其是王二狗的聲音最為突出那些個佛朗機蠻子也太不中用了,一個個長的紅眉毛綠眼睛,再加上眼窩深陷,看起來倒像是地獄中的小鬼一般嚇人。
可是實際上,這些個佛朗機蠻子一樣會中彈倒地,一樣會慘叫,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嘰里呱啦的鬼叫些什么。
不僅如此,原來還擔心會被蠻子火銃射中的王二狗現在徹底不擔心了。
論射程,蠻子的火銃不如自己手里的火銃遠;論射速,自己這邊只要兩排人輪射,就能形成密集的彈幕,壓的蠻子們難以前進。
就算是有那么一兩發蠻子的流彈過來,基本上也是起不到什么鳥用,根本就無法打穿身上的盔甲,還擔心個毛線。
遠遠的待在山坡上觀察這邊的桑切斯也通過望遠鏡看到了剛才交戰的一幕,也讓桑切斯的心已經涼了半截。
身旁的阿庫尼亞小聲嘀咕道:“這到底是什么樣兒的軍隊?難道上帝已經放棄了他忠誠的子民?”
遠在臺灣的杜克·凡·艾森爾也發出了同樣的感嘆。
艾森爾與大明的海軍交手不是一回兩回,早期在澎湖的時候就跟南居益交過手。
當時的明國海軍比叫花子強一些,但是強的有限船小,火炮威力不夠,如果不是仗著數量太多,艾森爾甚至于有把握攻下大明的東南沿海。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什么卵用,當初敗了就是改了,最好的拿下大明東南沿海的機會已經失去,自己這才不得已轉而占領了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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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居益沒什么消息了,艾森爾剛打算再一次占領澎湖然后再進一步去大明的東南沿海撈好處的時候,卻又跟鄭芝龍的南海艦隊直接對上了。
當然,鄭芝龍的南海艦隊雖然比起南居益在福建沿海的時候強了許多倍,但是真要是拼命的話,還是有些不夠看。
只是本著和氣生財的原則,尤其是人數和戰艦數量并不占優的情況下,艾森爾還是選擇了忍讓一些。
但是這一次因為西班牙人橫插了一手,尤其是西班牙人在呂宋屠殺了大明百姓的消息傳到臺灣之后,艾森爾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跟大明接觸的時間多了,哪怕是互相懟的時間比貿易的時候更多,艾森爾也漸漸的摸清楚了一些大明的狀況,更知道大明的國王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
呂宋的大明百姓被屠殺,大明的王肯定會報復回去,那么鄭芝龍的艦隊肯定會被調走。
在得到了大明南海艦隊二十四艘主力戰艦和一大堆的輔助戰艦誓師征伐呂宋后,艾森爾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主力盡出,明國的東南沿海還有什么力量能夠攔得往自己?只要拼著一定的傷亡把明國的岸防炮給打掉幾門,奪取一個登陸口之后,剩下的可就是自己說了算了。
艾森爾甚至于打算通知東印度公司一聲,讓他們跟呂宋的西班牙人一起通力合作,最起碼也要把鄭芝龍的艦隊拖在呂宋。
與桑切斯一樣的是,艾森爾的情報其實也有些落后日本閉關鎖國后,荷蘭往北方就沒有船隊再過去,自然也就不知道大明還有一支東海艦隊駐扎在登萊。
主要是東海艦隊更多的還是在朝鮮以東的海域晃悠,根本就沒有來過福建這邊。
而這兩年因為沒有跟鄭芝龍的艦隊真正的硬懟過,所以艾森爾雖然知道鄭芝龍的艦隊難纏,卻也沒有想到明國海軍的武器裝備會更新換代的如此之快。
而為了穩妥起見,自己早早的就向荷蘭國內請求了武力支援,新來的艦隊加上臺灣現有的力量,怎么著也能大撈特撈一次。
自己應該吞下多少呢?這是一個問題。
吞的太多,不管是國內還是那些東印度公司的家伙們都不會滿意,但是吞的少了,自己不滿意。
總之這是個很讓人糾結的問題。
東海艦隊提督南居益也在糾結,精瘦的小老頭兒扶著椅子的右手因為用力隱隱有些發白,左手則是在袖子中不斷的變幻著鷹爪虎爪一類的功夫招式。
實在是太氣人也太欺負人了,鄭芝龍那個混帳東西不光搶在自己前面干掉了一支荷南人的艦隊,而且還大搖大擺的派人送了一艘回來獻給天子。
如果單純只是這樣兒的話也就算了,可是這個王八蛋居然還派人來告訴自己不用謝謝他?
你姓鄭的要打的是呂宋的佛朗機蠻子,不是大琉球的荷南蠻子,搶了老夫的人頭還派人來說不用謝?
老夫謝你一臉!
但是眼前這個被派來傳信的只是一個百戶,自己堂堂東海提督難道要為難一個百戶不成?
說出去也太丟人了些!
強制忍下了這口氣的南居益揮揮手命傳信的信使滾蛋,然后對著艙中的一眾東海艦隊將領們道:“這一次沒什么好說的,姓鄭的既然搶先一步,那也是他的本事,咱們東海艦隊的人算是丟定了!
但是只是一場海戰并不能決定什么,早點兒把大琉球的荷南蠻子滅了,只要搶在他鄭芝龍滅掉呂宋的佛朗機蠻子之前就行,到時候老夫帶著爾等去呂宋幫助他鄭芝龍!”
艙中的一眾將領都很理解南居益此時的想法,被人上門打臉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如果鄭芝龍現在是海盜或者其他的什么身份,東海艦隊會很高興的教他做人,但是偏偏這鄭芝龍跟自己這伙人一樣,都是大明的海軍。
這就沒辦法了,如果怒懟鄭芝龍一波,五軍都督府肯定不會饒了自己這些人東海艦隊攻擊同為大明海軍的南海艦隊,想要干什么?
造反么?
過了好半晌之后,南居益才算是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怒火,對著艙中的將領們問道:“現在說說看,該如何進取大琉球?澎湖已下,是直接從鹿耳門登陸?還是如何?”
東海艦隊游擊將軍錢浩成躬身道:“稟大人,卑職以為可以兵分三路,甚至于兵分四路,合圍大琉球。”
南居益唔了一聲道:“說下去。”
錢浩成道:“大人,我東海艦隊現有新式福船二十四艘,一艘可當荷南蠻子兩艘。
而荷南蠻子們在大琉球的艦隊僅剩十余艘,遠不及我東海艦隊。
但是小琉球頭,多羅滿,沙馬岐頭,竹塹等地卻能夠讓荷蘭蠻子們逃離大琉球。
故而卑職以為,不如十則圍之,困住荷南蠻子們可能出海的港口,然后調遣衛所士卒登陸做戰為上?”
南居益點了點頭,卻又接著問道:“其他人呢?都有什么看法?不妨直接說出來?”
同為游擊將軍的周良志顯然不太同意錢浩成的搞法,反對道:“啟稟提督大人,卑職以為澎湖既在我手,倒不如直接攻擊北港,等拿下北港港口之后再派遣衛所士卒登陸,之后可兵分兩路,一南一北,清剿掉島上的蠻子。”
討論了半天也沒有個最終的結果,南居益心中愈發的不爽,干脆吩咐道:“既然如此,兵分兩路。一路直取北港,另一路巡航于海上,防止這些荷南蠻子們從海上逃跑!”
等到將領們都出了船艙之后,南居益才一把將自己身前桌子上面的杯子掃到了地上,怒罵道:“姓鄭的不當人子!欺人太甚!彼其娘之!”
南居益的親兵們干脆低下了頭,仿佛沒有聽到南居益這通亂罵一般提督大人堂堂一個文人被那鄭芝龍氣成這番模樣,罵人都罵的亂七八糟的,足見鄭芝龍這事兒干的有多過分了。
氣咻咻的南居益甚至于想過是不是應該上書皇帝和五軍都督府,告那姓鄭的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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