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梟雄志

一千零七 你讓我還怎么相信你

看到郭鵬一副很看好他的樣子,程昱頓時高興起來。

于是他決定添油加醋,好好的給田豐來個一勺燴!

“遵旨。”

程昱便接著說道:“之前崔渠案發,田元皓和崔季珪難辭其咎,雖然他們沒有受到嚴懲,但是老臣一直認為,他們應該負全責!

他們想要利用田元皓和崔季珪的權勢把持尚書臺的選官之權,進而把持尚書臺,把老臣架空,奪取權勢,從而為所欲為!!

陛下千萬不能忘記,這些冀州人可不是最早跟隨陛下的舊部,他們原先屬于韓馥,后來背棄韓馥選擇了袁紹,和陛下作對!陛下務必要防范這群冀州人的野心!”

程昱很快又把這件事情上升到了造反的層面上,想著一口氣人道毀滅了自己的政治對手。

比如那群他一直就很看不慣的冀州士人。

那群明明曾經敵對卻被郭鵬如此大度的接受并且分享權力的家伙。

青兗二州這些很早就跟隨郭鵬一起創業的人可都對他們很不滿意。

然而,對程昱的說法,郭鵬不高興。

不是因為政治斗爭本身而不高興,是為程昱開了地圖炮試圖把所有冀州人一網打盡這件事情而不高興。

亂世之中良臣擇主而事本身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只要沒有背叛沒有造反,大勢之下順勢而降,那就是可以被接受的,沒有問題。

賈詡換了很多老大,最后還是能得到善終,做到太尉的職位。

而他曾經的同事呂布也換了很多老大,但是后來就被曹操砍掉了。

這種差別很好理解,因為賈詡沒有背叛,而是時局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順勢而降,這是正常的。

呂布就不一樣了,不僅背叛,還要殺死舊主,用舊主的一切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這一來二去,名聲就臭掉了。

改換門庭并不可怕,并不違背道德,但是你若是改換門庭的時候還殺死舊主,反噬,那就沒人要你了。

冀州群臣都不是主動背叛,而是被打敗俘虜之后順勢而降。

在袁紹麾下的時候,這群人有一個算一個可都是很努力地出謀劃策要干掉郭某人的,屁股坐的很正。

雖然的確能力有限,不僅沒能干掉郭某人,還把袁紹賠出去了……

但也屬于正常范疇,并不值得苛責。

這要是都要苛責,整個郭魏政權之中就沒幾個人不用被苛責,包括冀州人在內的其他人也都要被苛責。

任何政治上的對手都不是可以簡簡單單用人道毀滅的手段就能成功的。

如果全靠殺人而不給利益就能平定天下的話,董卓早就擁有天下了,郭某人又如何需要給袁術當狗呢?

要說戰勝袁術,他很早就有這個實力了,很早就能把袁術人道毀滅了,但是道義上站不住腳啊,說不過去啊,真這么做了要給黑死的啊。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殺人不夠,要誅心才夠啊。

袁術不自己作死,不自絕于天下,郭某人哪里有機會誅心呢?

荀彧和臧洪不在朝堂上公然跳反公開決裂撕破臉皮,郭某人又如何能順勢殺人誅心呢?

自古以來都是殺人容易誅心難,而若要徹底戰爭對手,非要誅心不可。

現在程昱也是犯了一樣的錯誤。

他的理政能力很強,但是在政治斗爭上,失之偏頗。

田豐雖然勢力不如他,資歷不如他,但是田豐沒犯什么罪啊。

之前也被懲罰了,受懲罰的程度不比程昱輕,那件事情已經暫時揭過去了,沒什么必要的話,就不要輕易再給揭開。

你現在要搞田豐,還是在大家看來沒有犯什么罪的田豐,這要是給你辦成了,以后大家不就都是你嘴里的一塊肉了?

同為官僚,兔死狐悲啊。

今天是田豐,下一次是誰?

很容易就讓和程昱不是一條路的人感到緊張,從而自發尋求報團取暖。

郭某人也不高興,我的官員,你說搞掉就搞掉,那我算什么?

我這個皇帝算什么?

皇帝,同僚,屬下,紛紛被程昱得罪。

敵人還沒打敗,就先犯了眾怒,典型的先輸一籌。

而且造反什么的,擴大地圖炮到整個冀州什么的,這也太容易拉仇恨了。

郭某人都不敢明目張膽的放地圖炮,程昱倒是舉著炮筒哐哐哐的就使勁兒發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一個棒槌。

這還不逼得所有出身冀州的官員和他決死一戰?

搞地域黑就真的那么爽嗎?

郭某人最討厭的就是地域黑了。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非常不友好,輕輕松松制造大量敵人,把本來可以爭取的朋友也給得罪了。

郭某人感覺程昱再發展下去就要變成陽球了。

那個犯了眾怒的陽球。

郭某人親手操作了陽球之死,知道陽球死于自己處事太過,而非郭某人,郭某人只是順勢而為,給了想要干掉陽球的人一個借口。

現在郭某人還需要程昱。

否則田豐勢大,他背后的推動力將急劇膨脹,尚書臺將快速士人化,漸漸變成郭某人難以插手攪動風雨的存在,這不是好事。

同樣的道理,田豐也不能被程昱弄死。

否則程昱的支持者全面抬頭,寒門與士人矛盾會讓尚書臺走向極端化,尚書臺的局勢會失控,那么魏國政局就有失控的危險。

無論誰倒下都對郭某人沒有好處。

目前的態勢,是程昱主攻,田豐防守反擊,程昱的勢力遠強于田豐。

墻頭草們焦急地觀望著,出于自身利益的需求不愿投靠程昱,卻也不敢貿然下注田豐,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這就是郭某人出手干預,攪動風云改變局勢的時候。

于是郭某人面露不悅之色,嚴肅的看著程昱不說話。

程昱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郭鵬的回復,一抬頭,正對上郭鵬嚴厲的眼神。

郭鵬開口了。

“仲德,你若是這樣說,所有冀州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那么趙子龍豈不是也不值得信任?他現在是衛軍主將,他和田豐里應外合,豈不是我這個皇帝都做不得了?!”

程昱一愣,心里一慌,連忙跪下。

“陛下……老臣……老臣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田元皓是冀州人,崔季珪也是冀州人,趙子龍還是冀州人,我起兵以來跟隨我的元從舊部至少兩成都是冀州人!

他們有的在官府,有的在軍隊,都是中流砥柱,軍隊里最早的一批士兵就是我從冀州招募來的,和你幾乎是同時為我效力!

一起為我征戰,為我拋頭顱灑熱血,他們現在都是中流砥柱了,你是不是要我把他們全都抓起來誅滅三族啊?嗯?”

郭鵬的語氣十分嚴厲,讓程昱越發的驚慌。

程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卻沒想到郭鵬的反應如此激烈。

很顯然,郭鵬生氣了。

這讓程昱心中越發恐懼,不知道該怎么挽回自己的局面。

郭鵬一般不發火,可一旦發火,就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這一點,程昱比誰都清楚。

“你是尚書令!尚書令是什么?是宰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

郭鵬怒喝道:“尚書令無宰輔之名,卻有宰輔之實!更何況你還掌管吏部,吏部主管天下官員升遷降職,我聽說吏員都稱你為天官,宰輔加天官,你的權柄還小嗎?

如此大的權柄,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如此之大的權柄被我交給你,是因為我信任你,我相信跟我一路走來的你不會背叛我,不會違逆我!可你是怎么回報我的?

之前元皓說,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身為宰輔,居然如此沒有容人之量,居然如此剛戾蠻橫,欺凌下屬,把不順從自己的人看做敵人,全力打擊,你讓我還怎么相信你!”

郭鵬一甩衣袖就離開了勤政殿正廳,去到了自己的書房。

蘇遠趕快跟了上去,然后按照郭鵬的命令把門一關。

“滾出去!好好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錯!再來請罪!”

一句話從書房里傳出來,郭鵬就不出來了,再也不看程昱。

程昱趴在地上渾身發抖,面色發白,看的周圍宦官們都心有戚戚。

照這個架勢來看,程令君……

怕是要失寵啊。

宦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感覺情況不妙。

也不知道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會失去權位嗎?

還是會失去全部的一切?

可惜了,這位程令君對待大家還算是不錯的。

說話是和顏悅色的,也沒有擺過臭臉色,還有小道消息說程昱出手也挺大方的,和崔琰那種討人厭的完全不同。

可現在……

只能看造化咯。

誰也不敢說程昱的明天是怎么樣的,反正郭鵬沒有明說,只是怒斥了程昱一頓。

程昱趴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最后爬起來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剛來的時候,程昱矯健的步伐和氣勢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個六十四歲的老人,倒像個四十多歲正值壯年雄心勃勃的高級官員。

可現在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感覺他像個七十多歲的老叟,完全沒有精氣神了。

前后差別居然如此之大。

天子之威,可怕到了這個地步。

宦官們更加敬畏那位待在書房里的天子。

程昱搖搖晃晃失魂落魄的離開之后,郭鵬在書房里低聲囑咐了蘇遠一句。

“派人把程昱被訓斥的消息傳出去,尤其要快點傳到工部去,讓田元皓知道。”

“遵旨。”

蘇遠知道郭鵬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沒有廢話,立刻就跑出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