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兩位老都管,趙然回到方丈舍,劉致廣跟了進來,陳致中則捧著高高的一沓卷宗吊在尾巴上,卷宗壘起來,將他的臉都擋住了。其余人等趙然都讓他們散了,各自回去忙活自己手上的事務。
趙然讓劉致廣和陳致中在旁邊等候,花了半個時辰,隨看隨問,隨問隨批,很快便將事務處理完畢。
交給他批閱的事情都是涉及無極院的重大事務,但多數依舊屬于日常事務的范疇。對于此刻眼界早已大開的趙然來說,全都是芝麻大的小事,無論正批還是反批,甚至無論處理得正確與否,其實都不影響大局。
任何處政都是辯證的,很多時候,在一縣之地看來如天一般要緊的事情,在府里、省里看來,其實不過小事一樁;在劉監院和孔縣尊看來,明明是不可理解的決定,但放在更上一級的考慮中,其實是正確的。
所以趙然批閱起來很快,一年多的事情,很快就“漫不經心”的批閱完成了他處政的原則只有一條,怎么做更能增加功德,他就怎么批復。
掃完了桌上沉積的事務,趙然問:“怎么不見總觀、省觀和西真武宮的人事任免?”
劉致廣早有準備,從懷里取出個厚厚的折子,卻是他將這一年來下達的各項任命統一匯總了起來。
“知道方丈要過問此事,這不,都給整理好了,只是沒想到方丈如此麻利,那么快就把事情處理完了。都在這里,您請過目。”
趙然接過來后一打開,頓時有點目不暇接,只見折子上密密麻麻列了數十條!這一年,道門十方叢林的任免文書下了那么多?
當先的頭一條便是:去年六月,張陽明辭去賜教天師法號,沈云敬辭去嗣教真人法號,二人各自罰去一年俸銀,暫留監院、方丈之職,以觀后效。
趙然心中一跳,暗道不好,這可不是自家的本意啊。
再往下看,仍舊是去年六月,大都管趙云翼、大都廚郭云貞各自罰俸一年;大都講盛云天罰俸銀三年,并為宣教不力寫悔過書。
居然沒有把盛云天擼下來?趙然對此極為不滿!
再接著看,還是去年六月,方堂左方主符云真、典造院左典造潘云翔辭道,回鄉頤養天年。這個處罰就相當嚴厲了,從總觀三都高位一擼到底,這應當是對當日那份《館閣修士不入十方叢林疏》的直接擔責,誰叫這份疏文是他們兩人聯名具呈的呢?
趙然忍不住一陣快意,快意之余也在惡意揣測,莫不是這兩位以此方式力保盛云天?
除了這兩位以外,總觀其他執事也要背上聯名具奏的黑鍋,其中知客和高功這兩位大執事,都被罰到下面某省的省觀出任方丈。
趙然比較關注的典造院副執事、右典造岳騰中的名字,也出現在折子上。
這位總觀右典造因在此事中積極奔波,“上下勾連”,被貶為一縣縣院方丈,算得上處罰比較狠辣的。趙然一看,不由樂了,岳騰中貶黜的縣院,竟然是松藩地區的藩州飛龍院。
趙然有點印象,似乎藩州飛龍院的監院姓孟,只是一直尚缺方丈,沒想到岳騰中去了這個位置,也不知岳騰中和那位孟監院誰更厲害,誰的手腕更硬,這下子可以看他二人的熱鬧了。
這是六月間總觀的一應人事任免,可以看出當時總觀上下的劇烈動蕩。除了總觀以外,還有幾個省的方丈和監院也做了調整,包括南直隸、江西等省。
關于四川一省,則是監院李云河上調總觀、出任典造院左典造一職的任命,而新任玄元觀監院的,是老都管趙云樓。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人事任免,便是原總觀號院迎賓劉云微下放四川玄元觀出任方丈。
這是個什么意思?趙然琢磨半天也沒琢磨過味兒來。他去總觀的這段時間,始終沒有見過此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此人。這也不奇怪,號院是主管道門道產的,比如總觀下屬的山林田澤商鋪之類,劉云微管的事情,和趙然去總觀的原因八竿子打不著。
按理說號院迎賓屬于總觀下觀八大執事之一,身份尊貴尚在省觀方丈和監院之上,但尊貴是尊貴了,職權卻小得不是一星半點。可如果說劉云微出任的是玄元觀監院,那肯定是重用,但他偏偏又下放的是方丈……
趙然搖了搖頭,暫時不去想了,他的對策還是老樣子,緊緊圍繞在趙云樓身邊就是,別的且不去管他。
令趙然失望的是,玄元觀的調整名單里,居然沒有都講葉云軒!不過真要說起來,葉都講的問題是涉嫌“誣告”天鶴宮監院杜騰會,處不處理都說得通,本身并沒有牽扯進這次疏文事件,所以趙然只能繼續忍受……
看完了人事任免,趙然又問:“還有沒有別的公文?比如關于十方叢林方丈人選的條陳之類……”
劉致廣搖頭:“方丈是什么意思?”
看來總觀還沒下文?這都拖了一年了吧,為何還沒有形成決議呢?趙然打算去了玉皇閣后,找機會問問此事。
趙然在無極院待了三天,又去君山廟轉了兩天,其間也和金久、關二、林雙文等人見了面,甚至還去了趟縣衙,與孔縣尊、金縣尉喝了頓酒,從側面了解劉致廣和陳致中的為人、施政,看看自己有沒有被隱瞞的地方。隨著一年一年過去,孔縣尊和金縣尉對趙然的態度愈發顯得恭敬了,除了恭敬之外,還透著些許畏懼。趙然并不反感這種畏懼,讓下屬感受不到畏懼的上司,并不是稱職的上司。
在君山廟,趙然和那幫靈妖熱熱鬧鬧處了兩天,將扳指中僅存的最后一點熏火腿、烤雞腿發了出去,滿足了這幫靈妖的口腹之欲,便回轉華云山了當然,他也順走了白山君不少好東西。
種驢君一臉不舍的想要跟趙然回山,卻被趙然嚴詞拒絕,哪怕種驢君撒潑打滾他也沒同意。畢竟自己回山后立刻就要和師門一道前往玉皇閣,到時候把種驢君留在華云山的話,他真怕這廝闖出什么禍事來,在女色上面牽累自己栽跟頭。
五月十八日,此次拿到名額,準備前往玉皇閣的華云館眾人盡數來到山門前,其中包括大長老夏侯云揚、長老嚴云亦、長老杜子騰、樓觀派師徒六人,以及問情谷的**師林致嬌。
就見夏侯大長老取出一盞油燈,往空中一拋,那油燈立時迎風漲了三丈,倒轉過來,燃燒著的火焰燈芯沖下,底座沖上,化作一件飛行法器。
于是眾人上了油燈,向著青城山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