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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茅屋,一座老君神龕,一柱燃香。
一張木床,一盞土陶茶壺,一扇紙窗。
床上躺著的是趙然,身上蓋著縫了不知多少補丁的破棉被。
緩緩睜開眼睛,趙然一個激靈,翻身而起。怔怔看著眼前屋子,出了會兒神,然后開始檢視自己。
氣海中的法力已經恢復如初,只前胸后背都有些隱隱作疼,那是被廣真老和尚傷到的所在,只是因為離火法神袍的庇護,而沒有受到致命的創傷,如今眼見已經大好。
現在回想起來,當真兇險,若是再延遲片刻,自己的氣海很可能會被廣真的無相水障直接打破。雖說有苦參果可以修補氣海,但能否恢復到原狀,能否保證境界不落,還真是個未知。
身上穿的是自己那身中衣,外面平時穿的道衣常服被整整齊齊疊放在床邊,看上去應該是被漿洗過。
趙然心中一突,連忙查看儲物扳指,扳指還在,里面的所有東西都沒有遺失,盛放離火法神袍的羊脂玉匣靜靜的放在空間的一處角落。
打開玉匣,離火法神袍正躺在其中,只是光芒慘淡,正在自行溫養之中。
趙然長出了一口氣,這離火法神袍可是華云館鎮山三寶之一,若是損毀了,可真不知怎么交差。
再將扳指中的那套陣盤取出,發現同樣有些問題,各枚子陣盤上光澤都極為暗淡,其中有三個隱隱可見裂縫,顯然是暫時用不成了,需要回去找嚴長老好好修復。
趙然在眉心處一抄,幾枚飛符落在掌中。
頭一個便是東方禮的飛符:回來,不要輕易涉險。
趙然默默無語,這是當時去往折耳山路上自己發給東方禮飛符時的回信,只是不知為何此刻才看到。
接下來就是屠夫和沈財主的。
屠夫問:趙致然,你逃出去了嗎?
沈財主問:趙致然,我已和屠夫聯絡上了,你怎樣了?
看罷,趙然松了口氣,能逃出來就好啊,只是不知常萬真怎么樣了,自己又沒有他的飛符聯系方式,該當如何是好?
想了想,還是得問屠夫和沈財主,于是發符過去。片刻之后,兩人的回復就到了:常萬真死了。
趙然怔怔良久,再次發符:你們接下來怎么打算?
兩人回復:“準備回家,我們剛從玉皇閣出來,回答了東方禮的詢問。這次死里逃生,不打算再游玩了,修為太低,游玩起來不安全,回去先破個金丹法師再說。
趙然無奈一笑,這兩位,終于知道怕了。只不過金丹是那么好破的嗎?于是回復:祝二位早日破境!
然后又是東方禮的:你在哪里?現在如何了?受傷沒有?想必東方禮已經接到消息了。
趙然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么和東方禮說。
再往下,是二師兄余致川的飛符,里面的內容可就太多了,華云館各家流派發生的一些小事,他自己的評論,最近和誰聯系過,都在其中。
唯有一條消息引起了趙然的興趣——諸蒙又閉關了,要沖擊黃冠。
趙然掐著指頭盤算一番,諸蒙是嘉靖十四年進的華云館,拜在七巧林梁法師門下,嘉靖十五年入道士境,嘉靖十八年底入羽士境,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說起來,兩年多的時間便羽士圓滿,比旁人至少快出一、兩年,還真是不負他資質絕佳的名頭啊。
自己入黃冠也剛剛一年,這就要被他追上了么?
趙然下了床,將那身道衣常服穿好,推門而出,就見外面一片春光明媚,陽光照耀下,是個以籬笆圍成的農家小院,自己所在的是靠東的廂房,正北還有間主屋,對面正西則是間灶房。
院中散養著幾只蘆花雞,正在咕咕咕咕低頭捉蟲。
院中無人,隔著半人高的籬笆墻,就見外面是片三畝大小的稻田,田中剛下了秧苗。稻田旁邊流過一條淙淙小溪。四周全是連綿起伏的小山丘,郁郁蔥蔥,一派寧靜。
忽聽“咩咩”羊叫聲,就見一個老道手持長枝,趕著十多只山羊正轉過山腳,望這邊過來。
這老道看上去六七十歲的樣子,滿臉皺紋,但行動之間卻很矯健。一身農夫的打扮,褲腳和袖腳全部挽起,拖著雙開了縫的草鞋。若非頭上頂著道髻,扎著逍遙巾,趙然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個道人。
“小道長,你醒了?”放羊的老頭過來沖趙然打了個稽,于是趙然確認,這位當真是個道人,就是不知有沒有道牒,是不是入籍道士。不過看他又是種地、又是放羊,多半有點懸。
難道是個辭了道的火工居士?老道什么身份,趙然不好多問,也不關心,于是稽首還禮:“你老慈悲!你老貴姓?”
老道呵呵一笑:“我姓風,你愿意稱我風道長也行,叫風老頭也罷,都可以。”一邊說著,一邊將羊群趕進院子里。
趙然問:“風前輩,想必是您救了我吧?不知此處是哪里?”
風老道抄起個木桶,出門去溪邊提水,趙然連忙取過另外一個木桶,緊跟著過去幫忙。
“小道長已經躺了整整三天,老道我發現你的時候,正巧順著這條桃花溪飄過我家門口,就把勾上來了。此處是和川下游,沿著溪水向北一百多里,就是打箭爐,若是順溪水繼續向東,就是雅安。”
趙然忙道:“風前輩,我是騎著驢不慎落入江中的,你老有沒有看到我那頭驢?”
風老道搖頭:“沒見到,只見你自己。”
連續提水將院子里的大石缸加滿,風老道又說:“小道長這幾日水米未進,想必是餓得狠了,別忙活了,你先進屋歇著,老道我給你弄點吃的去。”
風老道去院子里柴扉下捉了只肥雞,給趙然燉了一大鍋雞湯,又從桃花溪里釣了兩條魚,再煮了碗野菜,盛上兩大碗米飯,當即在小院中擺了一桌,望著青山綠水,聽著雞鳴羊叫,美美的吃了個飽。
老道從腳邊折了根草莖,一邊剔牙一邊道:“小道長這是從哪里來啊?”
趙然灌了一大碗野茶,咂摸咂摸嘴,滿足的揉了揉肚子:“這頓飯,真是香啊!小道是谷陽縣無極院的道士,姓趙,名致然。”
風老道點了點頭:“大老遠怎么跑這里來了?”
自己報了名號,這老道依然無動于衷,趙然心想多半是個早就辭道的,便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道:“來雅安出趟公差,辦點事情。”
“小道長著急回去么?”
“額……還好……老前輩有什么事吩咐?”
風老道指了指溪水對面一塊水田:“我那里還有一畝多地沒插秧,小道長有沒有時間搭把手?”
眼看春耕將過,自是不能誤了農時,于是趙然操起老本行,挽起褲腳便下了田。他雖有道術在身,但此刻不知怎么的,壓根兒興不起使用道術的念頭,反而一板一眼插起秧來。
兩個人一起干活,黃昏之前便將秧苗插滿。看著田里整齊的秧苗,趙然頓覺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