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二笑著道,“你倒是不客氣的很,下手蠻狠。”
老四道,“是二哥答應了的。”
老三至始至終都沒敢應話,他只是隨口哄人的,哪里成想老四能記得這么牢。
凌二對他道,“別看著我,自作自受吧你,答應人家的就要做到。”
凌三道,“我沒說不答應。”
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唄,能拖一段時間就拖一段時間。
一行人進到街里,凌二帶頭走進一家早餐店,小籠包一下子要四了四籠子。
“都別客氣,盡管吃,不夠了再要。”他大氣的道,“老三請客。”
“小氣鬼,你不請客?”老四喝著稀飯替凌三抱不平。
凌二道,“喲呵,你倒是話多,你心疼你二哥你就別吃,省著點錢給你買自行車。”
“哼。”凌四冷哼一聲,大口的咬了下包子,對凌二的話嗤之以鼻,這種吃虧的事情她是決計不會做的,傻里吧唧的呢。
凌二道,“那你就閉嘴,好好吃你的。”
黃志強道,“等會我請客,誰都不用管。”
他今個早上也賣了有十幾塊錢,一頓早飯才幾個錢?
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還是我請,我也有錢。”凌三自然知道大哥和他是鬧著玩的。
凌二正要說話,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邱紹亮,身后牽著著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枯瘦如柴的身子佝僂著,一個勁的道,“我不餓,費那個錢干嘛。”
“你帶老嬸坐這里。”凌二擠到凌三那邊,讓邱紹亮帶著老娘坐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老板,兩籠肉包子,”邱紹亮自己盛的稀飯,先給老娘布置好碗筷,
“要那么多吃不完。”老太太接著嘀咕道。
邱紹亮道,“吃不完帶回家。”
“你跟老嬸咋來的啊?”凌二一瞅這老太太是個走路都不穩當的小腳。
邱紹亮坐下后指著外面放著的板車道,“拉過來的唄,總是說眼睛酸脹,等會我帶她去醫院里看看。”
他除了邱紹杰這個親哥外,下面還有一個妹妹,比他小十歲的妹妹剛出世,他老子就沒了,然后哥嫂分家,他就帶著老娘和妹子過。
他親哥自己倆孩子,一大家子,日子也艱難,幫襯不了他多少。
他一個人呢,養活老少倆,沒個勞動力幫襯,日子更不容易,至今三十五六了,連房媳婦都沒娶上。
他妹子長的俊俏,倒是有人家提過換親的事情,但是,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自己大男人一個,娶不上媳婦那是自己沒本事,換親,那是丟人。
凌二幫著在老太太面前撥了點腌菜,然后道,“那得找醫生看看。”
“你們夠不夠,我再加兩籠子。”邱紹亮問。
凌二問老四,“你要不要了?”
“吃飽了。”老四滿足的拍拍肚子。
凌二對邱紹亮道,“我們先進街里,你們慢慢吃。”
正要往口袋掏錢,邱紹亮已經用手擋住他,另一只手朝著飯店老板遞過去五塊錢,“等會一起算,別客氣了,幾籠包子我請得起。”
“那謝謝了。”凌二沒客氣,畢竟大家在一起相處的日子也不算短了。
凌二等人走后,邱老太太才小聲埋怨道,“不曉得心疼錢。”
邱紹亮道,“你吃你的,瞎管什么閑事,我和老大就是跟人家干活的,要不然這趟回來怎么來的錢,夠不夠吃,不夠再要一籠子。”
“那是老板,也不能讓你請吃飯。”老太太自然還是不服氣。
“你這老太太,吃飯堵不住嘴,趕緊吃,吃了先去趕集,不然等從醫院出來集市都散了。”邱紹亮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街面兩邊全是菜攤子、肉案子、百貨、日用品,基本都很齊全。
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有的地段塵土飛揚,有的地段污水橫流,垃圾遍地,蒼蠅亂竄。
但是這里依然是小鎮的經濟中心,文化中心,政治中心,畢竟鎮上最好的小學和鄉鎮的最高領導機構都位于這條破舊的街道上。
有賣糖葫蘆的,老四不挪腳,眼巴巴看著。
“你個貪吃的貨哦。”凌二拿了兩串給她,然后讓老三付錢。
還有賣麻花糖,油餅、馓子的,老四依然犯老毛病,見著吃的就走不動道。
“你真是投錯抬了,你合該找個做廚子的老子,生這窮鄉背旮旯干嘛啊。”凌二干脆給了她兩塊錢,由著她買。
走到肉案子那邊割了二斤肉讓老三拎著,黃志強猶豫了一下,跟著割了一斤肉。
有賣土豆、茄子的,凌二一起買了五六斤,搭在黃志強的后車座上。
回到家已經是八點多鐘。
大姐正在澆菜園子,看到他買這么多蔬菜回來,就問,“家里不是沒有,買這些干嗎?”
凌二道,“又不夠吃。”
大姐氣呼呼的道,“西紅柿、毛豆、辣椒都不吃完。”
凌二道,“又不能天天吃。”
何況論燉肉,還是土豆和茄子一起吃著香。
在家待了三天,他的中考分數出來了,出乎意料的是,分數沒有他想象的高,居然沒進縣前十,遺憾歸遺憾,去市一中沒問題了。
但是他沒有太高興,反而皺著眉頭。
因為他老子還是沒有回來。
他老子明明是在他中考分數下來的第二天回來的。
他覺得是不是由于重生,改變了什么?
他老子居然沒有按照套路出牌?
“你們都要去市里上高中了,以后要相互幫助。”劉廣興比凌家一家子還要高興,他的閨女雖然考的不是市一中,也不是市二中,而是和黃志強一樣進了市三中。
但是,這也足夠讓他高興。
他閨女哪怕考不上大學,也是他們老劉家最高學歷。
再說,凌二和他分析過,三中是不好,考本科有困難,可是考個大專應該不費力氣!
不能拿大專生不當大學生!
要是肯努力一把,混個事業單位跟玩似得!
“放心吧,去市里有我呢,我們三個人一起,沒人能訛到我們,”凌二有一茬沒一茬的接話,接著問,“叔,戶口那事?”
他交了計劃生育的罰款,就等著什么時候辦戶口。
劉廣興道,“昨兒個就把證明給了你大姐,老大,你拿證明去派出所就行。”
“哦,我明天去。”大姐這才想起來忘記和凌二說。
“那就好。”凌二扔了嘴巴里用來剔牙的茅針草。
他又在家干耗了兩天,他還是沒他老子的消息。
連大姐也在那掰著指頭算道,“不該啊,這都幾天了?”
凌二道,“那就別管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他果真就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他招呼上凌龍陪同他去市里。
馬上要讀高中了,在市里讀書,他要帶上大姐她們,一大家子是需要一處住宅。
往市里的汽車是從縣里過來的順路車,倆人在路上攔著一輛,坐了四十來分鐘的車,抵達汽車站的時候,太陽已經露頭。
“你要不在這等會,我去找個人問問路?”凌龍雖然當過兵,在外面見過世面,可是市里他也是第一次來。
凌二手一揮道,“跟著我就行了。”
汽車站出口有拉客的人力三輪車,他拉著凌龍坐上去,跟著師傅說了下地址。
“坐好嘍,現在走,過倆路口就到。”師傅四十來歲,黝黑的臉上滿是笑。
太陽才剛剛泛紅,氣溫卻很高,皋城丘陵地形,高一段,低一一段,只蹬了一里地,他頭上的汗,已經開始順著臉往下滴。
凌龍道,“師傅,你要是不行,咱倆換著來,我會蹬。”
他倒是不好意思了。
師傅道,“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在一個路口,他停了車子,指著一個大門道,“那個就是一中了。”
“謝謝了。”凌二遞過去五毛錢。
他沒進學校,畢竟沒開學,進去沒有什么意義。
凌龍從學校對面的小賣部買了兩瓶汽水,給凌二一瓶后問,“現在去哪?”
凌二道,“邊走邊打聽吧。”
他對市里并不陌生。
此時皋城還沒有擴張,如果讓他描述,一個字是舊,兩個字是破舊,三個字便是很破舊。
所謂的市中心也不過是幾條路口拼湊起來的,最高建筑只有一個新華書店。
一中雖然算不得郊區,但是起碼算偏僻地帶,沿著吸沙船轟隆響的淠河,有一些不成規模的廠和廠家屬區。
他走進了化肥廠的家屬院,這里都是帶院子的瓦房,他很喜歡,但是詢問一圈下來,沒幾個人搭理他。
逗樂子呢!
房子的產權是廠子的,跟他們個人沒關系!
租可以,賣是不能賣的。
凌二一拍腦袋,自己蠢了,他哪里懂這些。
踩著塵土飛揚的馬路繼續朝前走,腳都捂出了臭汗,也沒松懈。
沒走多遠,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喊他們。
凌龍道,“是喊咱們的。”
凌二回過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色汗衫的年輕人,一手拉著板車,另一只手朝著他們揮。
凌龍點起來煙等著他過來后問,“兄弟,有事?”
“你們是不是要租房子?”年輕人問。
凌二道,“是買房子。”
他打量著年輕人,年輕人年歲不大,身量不高,肩膀也窄,身上掛著開洞的襯衫,干癟的腦袋上頂著亂糟糟的頭發。
這是他和潘宥誠的第一次會面。
如果按照后來經濟史學家的狗血說法:“1988年,夏季,高溫,無風。
中國商業教父還只是個不招人待見,滿嘴跑火車的小屁孩。
但是這一天,被稱為商業教父第001號狗腿子,擁有不可置信的商業天賦的潘宥誠董事長,神奇的發現了凌二先生的王八之氣,高山仰止,崇拜之情簡直難以遏制。
從此以后,歷史的車輛滾滾向前....”
而潘宥誠看向的明明是凌龍,他壓根就沒多看凌二一眼,小孩子,誰興搭理?
“租房不租,我們要買房。”凌龍看他不回凌二的話,終于不耐煩了。
“我叫潘宥誠。”他伸出手道,“你們是要買房啊?”
他撓了撓頭。
凌二問,“兄弟,我們時間緊,你要是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不是,要買房有啊。”潘宥誠笑著道,”就是不知道你們給什么價。”
凌二走到板車跟前,掀開蓋在上面的編織袋一看,笑著道,“你是賣蘿卜纓子的?季節不對啊,這么蔫吧,誰要這玩意。”
所謂蘿卜纓子其實就是蘿卜葉子,冬季的時候,蔬菜少切貴,不管是城里還是農村,都喜歡儲藏一點,拌在豆腐渣里或者炒著吃,總比硬扒飯強。
至于這個季節,蔬菜大量上市,白送給人,人家都不限定稀罕。
潘宥誠笑著道,“便宜,沒事販點。”
凌龍道,“你是本地的?”
他們縣不大,卻是同井里的青蛙一樣,有一種迷之自信,除了本縣人,稍微靠南邊一點的市里人,在他們眼里也是外地人,他們都稱呼為小蠻子。
判斷的依據很簡單,他們和市里的口音卻是不一樣的。
倒是和隔壁的下蔡市口音差不多,后來行政規劃,成功劃入了下蔡市,不過,互相也不親熱,因為下蔡市偏北,是吃面食的老侉。
嘴里是老鄉,心里怎么樣,那就是鬼知道了。
總之他們這旮旯,不南不北,簡直是江淮大地的一朵奇葩。
潘宥誠道,“不是,我石婆店的,聽說你們要買房子,我這走街串巷的,剛好遇到過一家要賣房子的。”
凌二笑著道,“我買房是準備在一中讀書的,太遠了可不行。”
“不遠,”潘宥誠道,“就河邊上,往前面走一里地,關鍵人家賣的不便宜。”
“兄弟,我不讓你白跑,帶我們去吧,不管成不成,都有你的好處。”凌二道。
要不是為了好處,對方當然不會這么熱心,大老遠的追上來。
潘宥誠道,“這個嘛...”
故意拖著長音。
凌二道,“這樣,不要你說位置,你說下那房子情況吧,差不多我們就去看看。”
潘宥誠道,“老頭子以前是農機廠干部,老太太是教師,現在全退了。房子是新翻修的,前后八間。
結果呢,他兒子,剛不到四十歲,得了尿毒癥,媳婦跑了,不問事,現在他們得照顧兒子,孫子,到處得花錢。
那點積蓄不夠用,那就得賣房子。”
看到凌二遞過來五塊錢,推辭道,“這個多不好意思。”
“可別假,都是生意人,拿著吧,”凌二直接塞他口袋里,“帶我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