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筑

20、盤盤上絕頂

她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鎮上的最東邊,那邊有個孵坊,本地人都念焐房。

她把手里的存折又還給弟弟。

“怎么樣,這回信了吧?不愁沒錢,一起到市里,買套房子,大家住一起,家里的地能掙幾個錢你心里有數,”水費、農業稅、三提五統、種子化肥這些一去,基本沒剩下多少賺頭,凌二笑著道,“老三也大了,再不濟,讓他在家看孩子,咱倆就是去工地做小工,也比在家里種田掙得多。”

后路都替姐姐想好了,省的她瞻前顧后。

“那真把地扔了?”大姐問。

“哪怕為了咱們幾個讀書,你也得扔,第一是外地教學質量更好,第二還是收入問題,你也不想想,靠種地收入,怎么可能供我們四個讀書吃喝,”凌二很是無所謂的道,“地全扔了最好,一毛錢課租不要,只要幫咱把提留款給交掉就行。”

這年頭想拋荒都拋不了,必須有接手的,否則哪怕不種地,也得照樣交稅。

大姐道,“那吃喝都得花錢買。”

凌二道,“那就等油菜下來,要一桶油吧,其它的不要了。”

大姐道,“田我直接給爺奶,隨便她們怎么安排了,給就要,不給就拉倒。”

她算同意了弟弟的意見。

事實上,哪怕弟弟不說,她也準備外出打工,至于弟弟妹妹也只能靠爺奶帶著了,不然她們這日子是過不去的。

吃好晚飯,凌二把手表給了老三一只,自然把老三高興壞了,老四羨慕的癟癟嘴,凌老二偏心的沒邊了。

凌家的育秧田的秧苗已經有小腿肚子高,再過倆月就可以拔秧了。

太陽底下,望著綠油油的秧苗,凌一實在是舍不得給別人。

“你大伯和二伯給你稻種和化肥錢。”爺爺凌安民道。

凌一道,“沒事。”

她老子兄弟姐妹七個,她老子排行老幺。

她爺奶四個兒子,三個閨女,她大姑是大閨女、二姑是二閨女全嫁在外村,老姑是六閨女在市里的衛生院,端公家飯碗。

排行老五的三伯在外地當兵,已經是軍官,不可能回來了。

所以,現在能撿她這點地的也只有排行老三的大伯和排行老四的二伯。

“不能什么都聽小二孩的意見。”幾個孩子都去市里,凌安民很不放心。

凌一道,“沒事,到時候實在不行,我出去也能找點活。”

其實凌二和凌三、凌四都不小了,都不怎么樣讓人操心,也就凌五麻煩一點,算計清楚以后,她發現日子也不是那么難過。

中午的時候,王剛先去了劉廣興家,然后把摩托車停在了凌家的門口。

他做好了停薪留職,既然和凌二分開單做,就另外需要找幫手,他準備把他在鄉下的兩個老表給帶著了,一人一個月給個60塊錢工資,包吃住,他們都能歡喜的上天。

“你不能就你一個人吧?”他問凌二。

凌二道,“我看情況。”

他已經跟黃國玉和黃志強說過了,至于倆人來不來,那就看他們自己了。

黃國玉是舍不下臉面跟個半大孩子混,黃志強是被老娘管得緊。

至于幾個親戚,他沒去找,親戚間談錢太傷感情。

王剛道,“你一個人也不打緊,反正到時候咱們也是一起的。”

“我不準備從銀行手里拿券了。”凌二淡淡的道,“人手多一點,我們可以往廠區和宿舍區收購國庫券,五十六十塊就能收,里面的差價就有四五十了。”

“這倒是也是。”王剛同意凌二的說法。

等到兩點鐘,凌二還沒看到那叔侄倆過來,也就不決定再等了。

正要走,看著他堂哥凌龍抱著小五過來。

凌龍把小丫頭交給凌二道,“尿褲子了,要換了。”

“老三,你給換了。”凌二扒了小丫頭的褲子,讓老三給穿干凈衣服。

凌龍問,“你們干嘛去?”

他不知道凌二怎么和郵電局的王剛廝混在一起了。

凌二道,“你在家有事沒事做?沒事就跟我出去轉轉,賺點零花錢。”

凌龍是他二伯家的,二十來歲,剛退伍回來,堂兄弟倆處的還算不錯,對他也很照顧,但他二伯母那人吧,不容易打交道。

所以,對凌二來說,那一家子,他都是盡量躲著。

這次去浦江,他原本是沒打算招呼凌龍去的。

但是現在突然看到凌龍,他又起了惻隱之心。

他上高中的時候,凌龍是經常背著二伯母給他塞錢的,那會凌龍還沒去浦江打工,根本掙不多。

后來,他創業、結婚、直到出車禍,他這位堂哥都是幫著忙前忙后。

關鍵凌龍自己條件也不好,娶妻不賢,半路上分道揚鑣,一個人拉扯倆孩子,也是不容易。

猛然想起來,他凌老二欠人家的。

“怎么賺?”凌龍起了點興趣,他只聽爺說凌二在幫人跑腿。

“回家拿身份證,包兩件衣服,現在就走。”凌二知道他什么性子,退伍回來后,跟丟了魂似得,窩在鄉里無所適從,早就恨不得逃離了。

王剛從口袋里點出來五十來塊錢給凌龍,催促道,“快點吧,回家跟你媽說,丟不了你,丟了去我家找。”

“行,”凌龍接過錢就跑,跑到一半,還不忘回頭喊,“等著我,很快的。”

他去的快,回來的也快,不過身后跟著的他老子凌代善。

“二伯,你今個沒去窯廠啊。”凌二笑著招呼了一下,其實對二伯他也沒什么惡感,只是親不起來罷了。

“你們去浦江啊?”凌代善問的是凌二,眼神飄向的是王剛。

王剛道,“丟不了,他自己愿意干多長時間就干多長時間,活不重,就是每天坐車累。”

要不是看在凌二的面子上,鄉里的人他是壓根不愿意正眼瞧一眼的,哪怕是送郵件,他也只送鎮上有數的那么幾家,剩下的,全靠他們自取。

“那就聽你王剛大哥的。”凌代善口袋還揣著王剛給兒子的五十塊錢,看王剛不耐煩,也就不敢再多問,只得好好交代兒子幾句。

王剛發動開摩托車,凌二坐在中間,凌龍坐在最后面,三個人擠在一起往鎮上去。

凌二哥倆在橋頭下車,等著王剛先把摩托車送回家。

王剛把他的兩個老表也帶著了,一個叫邱紹亮,另一個叫邱紹杰,都是三十來歲,老實巴交的莊家漢子,個頭都很高,非常壯實。

到達省城火車站,凌二決定不白跑,在凌龍和邱家兄弟的目瞪口呆中取了一萬二千多現金,就近找了一家工行,以95元的價格,伙同王剛一起吃進了二萬多的國庫券。

然后再接著坐火車抵達浦江。

1985年券已經跌到了105元。

對本來準備大干一場的王剛的打擊很大,不需要凌二多勸,他也明白,必須深入企業廠區收購才有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