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向

9.11 家事不寧

電子歷652年四月三日。

蘇鴷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飄過的飛艇。舉著直尺,借助五十米外大樓上飛虎瑞獸作為標準——蘇鴷測量過,飛虎瑞獸長度為三米。然后低頭寫著筆記,拿起筆開始根據簡略測出的數字計算。

“高度,一千五百米左右。所以全長應該是七十五米,按照橢圓公式計算,氫氣浮力——”蘇鴷一邊默念要素,一邊在紙張上寫了足足半頁的公式。最后得出結論:飛艇的載重應該在四十到七十噸左右。

在紙張上用水筆寫出大量公式計算,花費了足足半個小時。

為了找繩子測量瑞獸這個標志物的高度,蘇鴷足足花了三天時間。

為了確定最好的觀察點,尋找飛艇航道,蘇鴷花了一個星期。

而這一系列貌似有著復雜目的動機的行動,讓孟虹派來監視蘇鴷的人抓禿了頭。蘇鴷的“異常舉動”讓那幾個人思考了七八天都沒有判斷出蘇鴷的動機。

其實蘇鴷這段時間什么都沒想,就在等著孟虹早點把自己帶到南邊過好日子;孟虹要在不把自己接走,蘇鴷自己就打算跑到南邊的蓬海去了,因為橫拳武館的事情讓蘇鴷心中不安

在三月份的時候,蘇鴷和張克天來了一次平等交流,那天,張克天喝了酒后心血來潮的在神像面前袒露心扉。

蘇鴷應了張克天所想出現了一次,當然也只有那么一次,張克天隨后就把這件事當成喝醉酒后的幻覺了。

在那次交談中,蘇鴷了解,賭坊的老板(孟虹的傀儡)現在是讓張克天偷運一些醫學專家和藥物。

張克天當然知道秘密沒那么簡單。

蘇鴷更是明白,如果僅僅是幫一個醫生偷渡,外帶走私一批藥品。根本用不著讓一個城池跑過來策劃行動。

了解了這背后有貓膩,但是蘇鴷絕對絕對沒有任何想法,甚至恨不得幫橫拳武館把消息徹底捂住。

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暴露后具體會產生什么后果。但是蘇鴷從張克天的變化中能感覺此事的嚴重性——張克天給蘇鴷的感覺是帶著三分狂意。而現在能讓這位武師黑夜喝酒,抱著神像自述解壓。

蘇鴷相信:一旦走漏了風聲,寒山共和國的國家暴力組織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鏟平橫拳武館,而且還會連坐一大批無關的人。——蘇鴷覺得自己就是被牽連的無關者。

通過與呂祈軒的聊天。蘇鴷知道寒山的暴力組織有多么恐怖,強大的特務組織一分為三,對外滲透,對內黑色恐怖。

這種特務組織的格言就是可錯抓不可錯放,捉進去,電椅,吐真劑,牙簽戳指甲,這一套是逃不了的。

孩子的身份絕對不是保護,因為孩子意志力薄弱,一定會做重點工作。然后確定沒用后,直接斬草除根。

推斷出橫拳武館內涉及到的事情,蘇鴷不由得對武館內吃喝嫖賭的三少爺評價道:“坑爹啊。能讓我安生點嗎?我就是要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啊!”

似乎是立了一個flag,在接下來的幾天中,蘇鴷很快就又遇到麻煩;這個麻煩來自于,蘇鴷的二哥,血緣上的二哥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在南港城闖蕩,賺大錢、吃大肉、耍大威風的夢很快破滅。他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的用掉了自己全部的盤纏,而且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務。

一大批人押送著他返回了鼓山城,幫助他討回來自己少繼承的家產(滑稽)。

蘇鴷的大哥和大嫂這對“老實人”怎么是這些社會人的對手,家門被迅速砸破了。家里的一點現洋被搶走,并且大嫂也被流氓撕拉調戲了。

頭破血流的大哥,還有嘶吼的大嫂,驚動了工廠內的護廠隊。在工廠主和南方的債主談判后,讓蘇家老大分七十多塊銀元,了結了這件事。

大哥那地方遭災,蘇鴷是后知后覺的,因為蘇鴷準備是一輩子不相見的。即使是有平等交流的視角,蘇鴷平時不讓烏鴉過去,無他——就是覺得一年前的事情太膈應了。

蘇鴷不了解大哥的情況,也沒有了解二哥的情況。

所以在蘇鴷見到這個二哥的時候,看到他落魄的樣子,沒有多問原因,塞給了他十塊銀元。這十塊銀元,直接捅了馬蜂窩。

那幫債主剛好對要到七十多塊銀元非常不滿意。準備把蘇鴷二哥賣到礦洞中去。在看到蘇鴷這地方還能弄到錢后,查到了蘇鴷能上學,有一個較好的社會環境,立刻開始猶如見血的螞蟥一樣撲了上來。

這些騷擾,無外乎就是送信,恐嚇蘇鴷。而蘇鴷對這種下九流階層的人,應對經驗不足,一開始給了二十個,然后四十個銀元,然而到了幾天后,蘇鴷感覺到性質變了,決定不再管這件事。

蘇鴷是低估了這個時代這個社會階層的底線。一個孩子被詐出來這么多錢,絕不會讓這幫人見好就收,而是變本加厲。

然而在四月十號,麻煩終于變得巨大了

一個包裹被送到了傳達室,指名道姓的要蘇鴷簽收。而這個包裹打開后則是血淋淋的人手。——為了錢,心狠手辣的黑道詮釋了不擇手段這個詞。至于殘酷的要債行為會對不相干的人身邊造成何等破壞,他們是不會考慮的,他們只要錢。

蘇鴷不得不見這個送包裹的人。

在傳達室內,一個一個痞里痞氣的人,大概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一只腳踩在的桌子上,一幅滾刀肉的模樣,一上來用手指點在了蘇鴷額頭上,以欺壓良善的口吻道:“告訴你,你要是再不拿錢,下回就是他的人頭,你好好想清楚。”

蘇鴷捂住了被戳的額頭,看了看這個痞子,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面前的痞子是討債集團的最底層,但是卻能對比他們更弱的人耍狠,有效率地完成討債任務。

如果要債中遇到狠角色,這個十七八歲的人會被沉江賠罪。

蘇鴷收攏情緒中的暴躁,用最后的耐心、用平和的語氣說道:“對不起,我已經沒有錢了。”蘇鴷試圖最后一次表達自己的意思。

這個痞子似乎根本沒有聽進去,吐沫橫飛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不管你了用什么方法,你哥欠了錢,你就得把錢還上,小子,爺我好心勸你想清楚,不要為了這點錢,浪費一條人命。”

蘇鴷深呼吸解釋道:“我真的沒有錢?”

痞子賤笑了笑:“我聽說你在橫拳過得很不錯,稍微拿點東西,不就是錢了嗎?”這是隱晦的慫恿蘇鴷偷了。

蘇鴷心中苦笑:“半年前自己慫恿了白浩歌,現在出現了有人給自己出餿主意,這是報應嗎?”

蘇鴷正了正神色說道:“對不起,你說的事情我不會做,請轉告你背后的人,這么點錢,弄出來人命恩怨,不值得。”

蘇鴷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會好好地保護自己,然后直到長大有能力去做事情。我不希望到時候,大家都后悔。”

但是痞子沒有聽進去蘇鴷的威脅,猛地拍了桌子說道:“小王八蛋,不要給臉不要臉。”伸手就想揪住蘇鴷的衣服。

但是蘇鴷猛然后退,深呼一口氣,突然發出嘹亮的哭喊聲:“殺人啦!有人想殺我!”

然后在痞子的錯愕中后退了幾步,扯亂了自己的衣服。幾分鐘后學校的校工跑了過來,圍住了這個錯愕的痞子,一根根鐵棍朝著這個倒霉的痞子身上掄上去。

半個小時后,這個痞子被學校校工揍得半身不遂,骨頭都斷了三四根,丟在了門外。

蘇鴷的家庭問題,學校是不管的,如果蘇鴷自己在外欠債了,學校甚至會直接把蘇鴷拒之門外。

但是蘇鴷沒有欠債,自己也拒絕對親人債務關系,就能得到學校的保護。——這個世界上,誰沒有一個遠房親戚呢?

其實在此之前,學校內的頭面人物狠狠的警告了一下這些南港城的社會大佬不要對學校的學生動手。

但是那幫債主就和見血的豺狼一樣,不會輕易的放棄,這幫南港城大佬們決定找當地‘臨時工’繼續糾纏一波。

而這個青皮也就和幾個月前蘇鴷的二哥一樣,想要在南港發財,做人上人。所以興沖沖的拿了這個任務,也就有了現在在蘇鴷面前耍橫的一幕。

誤把‘欺壓良善’當成自己在社會上橫行的能力,是要付出代價的,國家社會是由一個個暴力秩序支撐的。無視秩序背后的暴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站在學校的欄桿中,蘇鴷冷冷的看著這個在棍棒中吐血求饒的年輕痞子。在暴揍中,這個痞子已經不復驕橫。看著在棍棒下哭喊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此時和世界大部分可憐人沒什么不同。

蘇鴷眼中沒有憐憫,但是蘇鴷眼睛中同樣很無力。

南港城債主再也沒有找過蘇鴷。無論影視作品怎么貼金,黑幫這種組織,在現實中不入流就是不入流。他們是法外之地的生意人,靠著錢聚集的一幫下九流潑皮。相互稱兄道弟,嘴里喊著義氣,但是沒有利益時,就如同沒肉吃的禿鷲,悻悻而去。

四天后,蘇鴷的收件箱上,放著一卷報紙。

蘇鴷拿看了看報紙上畫紅圈部分,蘇鴷手掌捏皺了報紙,冷聲且沉怒道:“這群糞坑中鯰魚!”

報紙上,報道了一個命案,在命案中死掉的是自己的二哥。

很顯然這幫討債的背后大佬們覺得已經弄不到更多利益了,無論是工廠那邊,還是學校這邊,都讓他們的人嘮鬧不下去了。

但是不妨礙他們在離開的時候放個狠話。

蘇鴷的二哥很不幸,就成了這個放狠話的工具。

蘇鴷的二哥不是死在學校門口,也不是死在工廠門口,而是死在偏僻貧民區,然后通知警察并且花幾分錢,請了小報媒體寫了一篇文章。

這樣的行為,是為了在不刺激工廠主,不刺激學校的同時,做給黑道上的人看,意思是“老子不是軟,不給錢,我就要他命。”之類的事情。

放下了報紙后。

蘇鴷有些自責地嘆到:“也許,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給他錢。”——如果一開始不給錢,那么這幫人不會為了催債砍了他的手。他是個完整的人,會被賣到煤礦中。

這個二哥,蘇鴷是沒法救的,那幫債主根本沒有正眼看蘇鴷,甚至沒有把要還多少錢的數額說給蘇鴷。只是說:“你二哥欠了錢,你想讓你二哥活就給錢。”完完全全將蘇鴷看成了可以詐錢的渠道。

蘇鴷拿著剪子,將報紙上的這一張紙小心翼翼地剪下來,用膠水粘在了自己隨身的筆記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