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永嘉大水，死傷失蹤者過萬，流離失所的災民不計其數。

今年剛入夏，慎江泛濫，摧毀兩岸百姓住所，覆蓋十數郡縣。朝廷因國庫空虛，賑災不利，令此處的災難進一步的加劇。

永寧縣本為永嘉郡最富庶之地，轄下百姓近十萬，平和安定。文化昌盛。但如今，整個縣城門戶緊閉，城外聚集了大量的災民。

相比起城內的百姓而言，附近村莊的農戶是最悲慘的。他們的農田被大水淹沒，糧食顆粒無收，而城內的富戶世家為了避免災民入城搶掠，勾結官府將縣城大門關閉，不得任何人進入。

災民只得聚集在城外，尋找些樹皮草根過活。方圓十幾里的地界，大半的樹木都光禿禿的，能吃的基本上都被吃了。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在災民遍地的棚戶之中，卻能見到不少穿著灰色道袍的道人，各自提著瓦罐，從中倒出一碗碗黑乎乎的渾濁液體，遞給災民。

災民在飲用了這黑水后，明顯精神提振了不少，眼神中也多了神采。

“天師，王恭率領北府軍，前些時日反了朝廷，軍隊一度逼近京口……還有一事，司馬道子等人夜間刺殺司馬德宗未遂，反而被逼出了京城，現在已經逃往了徐州方向。”在距離災民居住地數里處，一座小小的木制樓閣聳立，閣樓內設立法壇，有一身著杏黃道袍的道人盤腿而坐。

此人留著山羊胡須，年約四旬，眼角微微上揚，給人一種凌厲不可親近之感。

“司馬道子被趕出了京城？莫非是朝廷有人對他們動手了？”聽到手下人傳來的消息，這個道人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解。

司馬道子權傾朝野，在其鼎盛之際，便是先皇司馬曜都奈何他不得。后期司馬曜莫名其妙死于一個妃子手里，這事本身就透著蹊蹺，偏偏在司馬曜與司馬道子斗爭到白熱化的階段，司馬曜被妃子給殺了，這讓人不得不懷疑到司馬道子的頭上。

可現在，這么一個氣焰囂張之輩卻被人趕出了自己老巢，著實是怪異。

“有人傳聞，是那傻子皇帝干的。說他一直隱藏自己的實力，甚至可能不弱于大宗師，一人便擊潰了中軍，又殺得司馬道子父子二人倉皇逃竄。”手下的探子將自己從建康探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道人微微一怔，然后面上露出不虞，“這種市井傳言就不必說了，你接下來重點關注司馬道子父子二人的動向便可。”

如果那傻子皇帝都能變成大宗師，那當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連王恭都敢起兵造反，看來這大晉朝廷是真到末路了。”道人抬頭看向天空，整個天上灰蒙蒙的，仿佛籠罩著一層陰云。

“王謝之流堵塞晉升之路，我等小門小戶只能仰起鼻息。但現如今，天下動亂，真正決定一切的還是自身的實力。當年謝玄能練出北府軍，我孫恩未必不能練出一支不遜色的天師道兵！”這道人的嘴角掛著冷色，輕聲的說道。

孫恩為五斗米教當代天師，他家中為瑯琊孫氏，世代供奉五斗米教。不過，瑯琊孫氏雖然也是世家，可比起王謝桓三家差的太遠。現如今遭逢亂世，而王謝兩家青黃不接，正是他們擴張的最好時機。

孫恩自法壇上起身，輕輕一躍便落到了地上，身形輕如飄羽，輕靈出塵，看著猶如仙人一般。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然后踱步朝著災民的位置而去。

“天師。”他剛剛走近，便有兩個道人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道。在眾多道人的眼中，天師便是老君弟子，真正的仙人下凡。

“永寧縣還是不肯開門么？”孫恩見到這道人，便開口問道。

“城門一直緊閉，有災民靠近，就會被亂箭射殺。”那道人面上露出了氣憤之色，很明顯對此極度惱火。

“看來朝廷已經爛到了根子里了，合該我等能夠成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如此，我等也當順天而行。”孫恩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天師，災民連續數日都靠飲用符水度日，再過個一兩日，恐怕就撐不住了。”孫恩一邊前行，邊上的弟子一邊擔憂的說道。

他們的符水其實并不能填飽人的肚子，只是會消除疲乏，并且刺激人體潛力，讓人暫時的振奮精神。但時間一長，人肯定會被拖垮。

“放心吧，不用再撐了，就在今日，就在今日！”孫恩看了看遠方猶如巨獸一般匍匐著的永寧縣城，輕聲的開口說道。

既然大晉王朝已經腐朽到了根子里，那他不介意給這顆中空的大樹再添上一鏟子。

“天師……”邊上那道人的眼中綻放出了身材，表現的很激動。

“召集所有弟子，準備強攻永寧縣城！難民中有愿意與我等一起動手的，那就喚來一起！”孫恩開口說道。

那道人點了點頭，迅速的朝遠處小跑過去。

不大一會功夫，便有三四百的道人聚集了過來。這些道人腰間懸掛著寶劍，面容肅穆。他們已經知曉，今天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遠處的難民看向五斗米教的眾人，眼中帶著一絲疑惑，也帶著幾分期盼。

“喝符水，貼符紙，念符咒！”孫恩站立在眾人之前，大聲的開口道。

眾人手中各自持著一個粗瓷的大碗，內里是黑乎乎的符水。他們將符水一飲而盡，各自面上浮現出一絲坨紅，而后眼中迸發出金光。

緊接著，他們將一張張的符紙朝著身上一貼，一層隱約的光芒覆蓋在他們的道袍和手中的寶劍之上。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大晉無道，今日我等便替天下蒼生殺開一條生路，諸位，我替你們開道！”孫恩大喝了一聲，他的手指并成劍指，虛虛一晃，便飛沙走石，烏云密布。

“去。”地面的沙土匯聚了起來，竟然變成了一個三丈多高的砂石巨人。這巨人的面目模糊，但身體極度厚重，給人極度的壓迫感。

眾道人以及諸多難民，在見到這砂石巨人后，眼中的敬畏和狂熱之色更濃。

巨人大步向前，迅速往永寧縣城的位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