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魚大叔來了,還有瑞德老師。”
卓瑪看到了無魚和瑞德先生,跳起來,張開雙臂在草地上奔跑著,迎接她的大叔,天倫寺主持無魚。
她知道,他就是她的阿爸,是給予她生命的人。每年春秋兩季,他都會出現在她和阿媽的氈房里,陪著他們在高原上放牧、游蕩。她很享受那樣的幸福時光。
“今后,不要用這個了。”無魚愛憐地理理她的亂發,從她掛著腰部的皮囊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粉色手機。
“大叔要用嗎拿去吧。我有十捆羊毛,賣掉它們,可以在鎮上買個千語視界。”卓瑪將稚嫩的臉龐靠向無魚粗糙的掌心,輕輕摩擦著;“大叔,阿媽好了嗎”
“會好的。”無魚扭過頭,不忍直視卓瑪純凈的眼眸。
無空耳邊的格桑花已經枯萎,他順著卓瑪奔跑的方向,看到了師兄無魚和外教老師,也站了起來。
他從未見過瑞德老師穿西裝的樣子,已經習慣了慈祥、博學而耐心的瑞德。
這個瑞德,有些陌生。
“做個紀念吧。”瑞德褪下右腕上的青銅念珠,套在無空左手腕上;“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唯一的缺點是,太聽話了。”
“老師,您要走了嗎”無空拉住瑞德老師的手,不舍地問。
過去的三年里,瑞德老師為他打開了一扇扇窗戶,讓他認識了高原外的世界,知道了地球的廣博、宇宙的浩瀚、知識的重要。
瑞德和無魚,對視一眼,都有些訝異:無空和卓瑪的掌心,沒有藍斑點。
卓瑪還可以解釋,畢竟,她是女孩子,屬于那個年齡段,有一定的概率可避免被感染。
無空,是怎么回事
“是你們要走了。”瑞德退后兩步,把卓瑪拉過來,與無空站在一起;“希望你們能珍惜今后的每一個清晨,每一個夜晚,每一縷陽光。”
無空耳中的沒有鮮花,他已習慣了耳鳴癥,掌握了唇讀的技巧,卻不太明白瑞德老師這些話的意思。
“無空,想去見媽媽嗎”無魚大拿出一張照片。
“想……”無空雙眼泛光,死死地盯著師兄的手。
“去吧,去找媽媽吧。背面有她的地址和電話。”無魚把照片送到無空手中;“她在蘇京。只要答應幾個要求,你現在就可以上路,去蘇京找媽媽。”
無空雙手捧著照片,盯著照片上美麗的女子,渾身顫抖。
“讓他先安靜一會兒吧。”瑞德離開氈房,朝羊群走去。
無魚跟了去,只留下卓瑪安慰激動不已的小法師。
太陽西移,將要沒入昆雄群峰,最后的余暉在雪山之巔映出萬道霞光。
瑞德先生在氈房旁架起篝火,熏烤一只剛被宰殺的小羊羔。
卓瑪低著頭,拽著無魚的衣角回到篝火旁。
她的眼睛紅紅的,臉龐上還掛著淚珠。
卓瑪剛哭了一場,不是為了小羊羔。
無魚大叔要她離開阿媽和草原,與無空結伴去蘇京,去找無空的媽媽。
大叔說,阿媽由他照顧,無空從小生活在天倫寺,最遠只到過卓瑪放牧的沱沱河。這里距離蘇京有幾千公里,一個人走太危險也太孤單了。
這是無空的修行之旅,不能乘火車、汽車、飛機等交通工具,只能沿著沱沱河,徒步走到南京去。
如果他不能完成這次遠行,或者路上出了什么危險,天倫寺就沒有白塔法師了。
卓瑪被說服了,她是個善良、單純、堅強的小姑娘,沒想過自己也沒有走過那么遠的路,也沒想過路上會遇到多少困難和危險。她擦著眼淚答應無魚大叔,陪無空去蘇京找媽媽。
無空匆匆跑過來,抱著一只小包裹。
他征得瑞德老師的同意,悄悄回到住處,拿了一些私人物品。
卓瑪采了兩支粉色格桑花,插進無空的耳朵,含淚笑道:“我要與你一起去蘇京,陪你找媽媽。開心不開心”
無空使勁點頭,開心地笑了。
粉色格桑花,在他的耳中綻放、搖曳。
篝火晚餐進行了整整一個小時,小羊羔變成了骨架。
無魚喝著卓瑪釀造的奶酒,斷斷續續地說著這一路他們將經過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該怎么做。
無空很認真地聽著,盡量把師兄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里。
分別的時刻到了,卓瑪讓無魚把一個包裹系在背上,雙臂,緊緊地抱著他。
“法師千諾,一路小心。”無魚向她腰間的小皮袋悄悄塞了一張卡,將一串飾品樣的東西掛著卓瑪脖子下,低聲道:“遇到難事,算一卦。”
卓瑪捂住飾品:“記得了。大叔。”
那串飾品,是被一根紅線綁著的三枚銅錢,一枚金針。
無魚叫過無空,拿出一根拇指粗的小號鐵棒,一本泛黃的經書:“鐵棒可探路,可護身。經書是師尊留下的《伏魔杖法》,不愿學,也要記在心里。”
“空雪千諾,謝謝師兄。”無空躬身施禮,雙手接過鐵棒、經書。
“瑞德老師,我們走了。”無空向瑞德鞠躬。
“抬起頭,微笑。”瑞德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會笑的孩子有好運好。”無空含淚微笑;“謝謝您,瑞德老師。”
“上路吧。”瑞德將兩支新鮮的格桑花插進他的耳中;“笑容與鮮花,是最有效的通行證。”
黑駿馬吃足草料,馱著小活佛無空和卓瑪,頂著漫天星辰離開氈房,沿加薩公主曾走過的荒原古道,向南方,當布拉山脈另一側,當布西里沱沱河的方向,出發了。
半小時前,有十支馬隊,護送十位小法師,先于他們離開牛角山,走入了紅戈壁荒原。
“你哭了。”瑞德先生拍拍無魚的肩膀;“難得,難得啊。無空,是全世界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身處疫區卻沒有感染地獄之花的男人。卓瑪與他在一起,比跟著你要好的多。”
天已經黑透了。
他們站在山嶺上瑪尼堆前,遠遠的,只能看到一點微光。那是掛在黑駿馬頸下的夜行燈。
無空和卓瑪已經在十多里外了。
“他們倆都能活著闖出去。有了這番寂寞與清苦之火的鍛打,前途不可限量啊。”瑞德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如果一切順利,你還能看到卓瑪。”
“所以,你不讓我給他們錢”無魚不滿地說道。
“無空那孩子被你和空雪大法師教壞了,對錢沒什么概念,卓瑪只比他稍好一些。你若給他們一大筆錢,會污染他們的純凈,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江里有魚,岸上有花。只要不提天倫寺,他們就能闖出封鎖線。比較麻煩的,是無空頭上的牛角金箍。”
“是空雪大法師的傳承。”無魚真的沒有辦法。那只牛角金箍,似乎生在無空頭上了。
“孩子們都是天使,他們,會走出自己的路的。”
“不要安慰我了。不是你孩子,怎么說都好。”無魚掏出一柄锃亮的黑星手槍,打開保險;“現在該怎么做”
“那樣的老古董,留著最后保命用吧,你用這支。”瑞德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柄小巧的手槍,遞給無魚。
它更像一只玩具,而不是可以射出彈丸殺人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