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谷雨論道”大會落幕,秦弈回了自己洞府,看著滿滿當當的藥圃沉吟。
流蘇教他丹方,當然不是每當要用的時候才擠牙膏似的抖摟出一種方子,沒那么無聊。
修仙者神魂凝實,琴心境已經可以用得上神識了,記憶力一個個都好得出奇,流蘇很早就挑選了一批秦弈可能用上的丹方一股腦兒傳授過了。
其中就有預先服用,可以護魂的。
只不過不同的手段對神魂的影響不一樣,甚至同為丹術之中,不同的丹藥的影響也不一樣。你煉制丹藥只能針對某一種或幾種手段預先防護,難以服用一種解藥就百害不侵的。
那種丹有,但太高級,煉制困難不說,材料也不是一時半會就找得到。
預服多種也不行,藥效可能沖突。
所以只能預先煉制最具備針對性的,這得比較了解這仙宮醫宗的套路才行。
“清風明月。”秦弈忽然喊:“去請宗主過來,有事求助。”
“是為了考慮煉制什么丹藥護魂?”身后傳來居云岫的聲音。
“那倆大頭童子不靠譜啊,能這樣隨便放人進來的嗎?”
“我是宗主。”
秦弈轉過身,就見居云岫緩步走來,長裙曳地,如在云端,身姿優美絕倫。
她真的很漂亮,也不能怪秦弈總猜疑誰誰誰對她有想法。再是追求“勘破表象”,也有對美好的天然渴望,那是人的天性,泯滅這般天性何其難也。
居云岫一邊走來,一邊笑道:“再說了,你又不是沒進過我的屋子,這回倒裝上了?”
“呃……那是你自己太不設防,我都想提醒你要注意點,萬一有什么登徒子……”
“沒有,這么多年來趁我睡覺跑進我屋子的只有一個叫秦弈的登徒子。”
秦弈瞪著眼睛看她。
居云岫瞪了回去。
“好啦,知道秦師弟性情高潔,光風霽月。”兩人互瞪了一陣,居云岫先笑了起來:“就是有點小陰險,說是琴棋書畫論道,偷偷回來煉丹作弊。”
秦弈道:“還不是為你撐面子。”
“是么?”居云岫反問了一句,倒也不較真,只是笑道:“其實你和他們算計這些,本來是沒有用的。”
“嗯?”
“天機子窺測天機,卜算極深,你的所有應對都會在他的測算之下。”
秦弈大汗:“這么個比試,他們至于宗主出來作弊嗎?”
居云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秦弈咧了咧嘴。
他們自己不也是宗主出來作弊?
他干咳兩聲,問道:“你說本來沒有用,意思是現在有用?”
“凡是關于本宗之事,我書寫天樞,自繪儀軌,棋癡師叔顛倒棋局,錯亂黑白。”居云岫若無其事道:“他算不到。”
秦弈聽呆了眼。
這畫風突變,好像涉入了什么大能之爭的樣子,至于嗎?
“我們宗為什么始終沒有弟子,你真以為是我太懶不關心,又或者是我們之道的天然缺陷么?”居云岫淡淡道:“這不過是某些人的算計導致,讓我們沒有傳人,這一宗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這么惡毒,滅我們的門?”
“倒也不是,只是意圖兼并罷了,有野心的宗門擴張,這是應有之義,他這還算是比較和氣的了。”居云岫道:“再不濟,也能讓我們只留一個主峰,其他地方全讓給他們便是。如果我們全是凡事不管的癡人,這一步早在幾百年前就該被他們算成了。”
這么一說倒還真是比較和氣的了,起碼沒有打起來,有點君子對弈的味道?
是因為宮主在上面,他們不敢太過分?
居云岫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宮主的原因有一部分,忌憚我們幾個的實力也是一部分。還有他們之道講究算計成功的成就,而不是講究暴力,因此我們的對局很是君子,不帶煙火氣。”
秦弈也笑:“有點意思,比我想象中的反派有風度點。”
居云岫微微搖頭:“但是這一局對弈,也已經快到了盡頭。”
“怎么說?”
“我們宗這么幾個人,長期占有大量山峰資源,在宮主那兒確實是不好說的。宮主為此和我談過好幾次,我都頂回去了,最終還是有過承諾,如果百年內再沒有大肆擴展傳人的跡象,那我宗還是必須讓出地方來的。”居云岫笑道:“所以你知道為什么你替我收了一堆孩子進來,他們會急眼?”
秦弈明白了。其實收他一個,或者收個京澤,在對方眼中還達不到這一宗旺盛的基礎,不會太過在乎。但這一批孩子性質就不太一樣了,人數雖然也不多,但這就是一個開始,擁有大肆興盛的可能性,那前幾百年的謀算就付諸東流。
“收人入門,只是個開始,他們還會有大量辦法讓弟子們轉系的。”居云岫道:“譬如……當初有人勸你轉系,對不對?”
秦弈咧嘴一笑:“對。可誰有興趣跟一群老陰逼一起玩?”
居云岫向前挨了幾分,湊近他道:“所以……你是喜歡和我一起玩?”
隨著靠近,香風撲面,秦弈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仙子自重啊,不要勾勾搭搭,把持不住啊!
但他知道這不是勾搭,相反,是師姐有點故意探他態度的意思。
她不會希望他真是為了美色而來,那會很失望。
一定要把持住!
所以心中跳得飛快,面上還是一臉清淡:“師姐豈不也喜歡與我琴笛相和,書畫相得?這世外仙山,摻雜了這些事情,真如一幅絕美的畫卷染上了污墨,刺眼得很。”
居云岫臉上綻開了笑容,重新站直了身子。
秦弈吁了口氣,好像是什么游戲選擇了正確選項似的,太刺激。
居云岫恢復了平靜,很快說起了正題:“具體到明天的比試,我有八成把握判定,他們是想讓你當眾出個大丑,無顏呆在這里。”
秦弈想了想:“那我大概知道該煉制什么方向的丹藥防護了。”
居云岫道:“你當初選擇這個洞府,和西湘子有過齟齬,他們也是能猜到你會回來煉丹預防的,你可別大意了。”
“這不要緊,如果他們卜算不了我,那也就不知道我煉丹的真實水平。”秦弈道:“歸根結底,比較的是誰的丹道強一些罷了。而我還有書畫之道可供護魂,雙重效果,勝算還是較大的。”
居云岫頷首道:“只要保護自己就好,至于論道勝負,千萬不要強求。你想要那畫,大不了我以后去求宮主,拿些東西去換便是了。”
秦弈定定地看著她。
居云岫臉上微微有些紅霞,淡淡道:“這世外仙山,本就不該沾此墨痕。”
說完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