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松開那女郎,怔怔盯住她。
此刻女郎的傷勢,在雪娃果的藥力下,幾乎完全康復,許易盯了看許久,也沒看出她和晏姿的差異。
非是他的感知不靈,而是此女已是歷劫修為,昔年的晏姿總不可能不進階,一旦進階,氣質會出現異變,也是情理之中。
關鍵是眼前此女眉眼間的神情,和晏姿一般無二。
女郎沖許易迎迎一拜,眉眼悄然發生改變,瞬間便是另一張面孔,看著和晏姿依舊有七分神似。
御之秋道,“你老兄的托付,我豈能不當回事,劇變來臨之前,我就考慮過晏姿的安危,知道金丹會內部是千瘡百孔,大日神殿那邊肯定搜集了足夠的消息,多半知曉晏姿的重要性,遲早是要打這個主意的,所以,我們就起用來阿艷,并調和了轉氣丹,讓她觀摩晏姿的日常生活,模仿神態、舉止,自然能夠做到以假亂真。”
當大日神殿和金丹會公開決裂后,御之秋便將全部希望押在了許易領銜的西征隊伍上。
許易臨行前,沒托付他別的,只托付他好生照顧晏姿。
以御之秋的情商,自然知曉晏姿的重要性,故而,這才有了死士阿艷做了晏姿替身。
一個死士做誘餌,自然釣不來御之秋,但許易這邊弄得動靜太大,整個宣城都驚動了。
金丹會在宣城的暗子,立時將消息反饋上去,這才有了御之秋的及時趕來。
“多謝阿艷姑娘。”
許易扶起阿艷,沖他行了一禮,并將一枚裝了千枚愿珠的須彌戒,送入阿艷掌中。
盡管許易知道阿艷所為,不過是御之秋御使,但罪卻是代晏姿受的,這個情,他領。
阿艷羞紅臉,再度拜倒在地,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惆悵。
激動的是,本以為必死之局,竟然自己活了下來,還莫名得了夷陵老魔這等天神一般人物的厚待。
惆悵的是,自己到底不是那位晏姑娘,只能頂著晏姑娘的身份,在懷中靠了片刻,真不知那晏姑娘是何等人物,怎配有這樣的男子相伴。
阿艷羨慕晏姿,殊不知冷清芷等一眾女修,則恨不能以身代她。
夷陵老魔這等天人,一眾女修再是心高,也不敢奢求能伴其身邊,阿艷平白得了夷陵老魔的人情,還被贈給了一枚須彌戒。
以夷陵老魔的身份,他的出手,自是不凡。
許易向阿艷致謝完畢,御之秋便又將同他前來的中年道人介紹給許易,不出所料,正是金丹會僅存的兩位創會長老中的另一位劉丹楓長老。
劉丹楓長老諫言,希望許易禁錮一眾法王,元君,封鎖消息,否則一旦西洲和東洲得了消息,必定會全力進剿,到時的場面,便再不可控。
許易道,“人我就交給你們了,滿地的資源,也歸了你們,算我謝御兄代我照看晏姿的報酬。”
許易此話一出,饒是以御之秋的城府,也忍不住激動。
他絕沒想過許易會如此好說話。
這些元君,法王,都是頂頂重要的人物,至于滿地的資源,無一不是絕品上品,竟被夷陵老魔如此輕易就賞下了。
阿艷和冷清芷等女修看向許易的目光,宛若一個個小太陽,心中對那位從來沒有謀面的晏姿姑娘,簡直羨慕得要爆炸了。
真不知是何等樣的仙子,能值得堂堂夷陵老魔如此相待。
十萬大山,無名山坳。
正是四月天時,陽光溫如暖湯,滋潤得萬物生長,百花向陽。
一座青青竹屋前,晏姿坐在溫暖的草坡上,正飛針走線,細細縫制一件青衫。
忽的,一道黑影投在布滿陽光的青衫上,晏姿心中一掉,回過臉來,便見到那張日思夜想的瘦臉了。
晏姿笑了,宛若一盞純凈的琉璃盞被點燃了。
晏姿溫暖的笑容,宛若一汪山澗泄出的清泉,蕩滌著許易那顆日漸冷硬的心腸。
兩人相顧,久久無言。
忽的,晏姿起身,拉著許易朝山坳上爬去,到得山坳頂上,晏姿向南邊一指,許易見到了一處青坪,上面立著一間小屋,青坪立著一株大樹,大樹下用大青石壘了個灶臺。
布局,樣式,皆是那樣的熟悉,許易立時想起來,這是昔年他和晏姿大越時那座洞府前,也有這樣一座一模一樣的灶臺。
仔細回想,他在那里和晏姿住的時間最長,最有家的感覺。
晏姿讓許易安坐,挽起衣袖,系上圍裙,麻利地捅開數年未動的灶火,不多時,便有裊裊炊煙騰起,裹挾著飯菜香味傳來,這種滋味是那樣的熟悉,而讓人懷念。
許易靜靜地看著晏姿略顯生疏地操持著鍋瓢碗灶,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片不同于草樹的藏青色,轉過頭,朝山坡下看去,便見和煦的陽光下,一件件青衣被懸掛在簡易的晾衣桿上,幾乎鋪滿了半個山坳,略略一數,竟多達數百件。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許易輕輕一嘆,鼻頭有些發酸。
一餐飯,晏姿下老了工夫,幾乎將許易過往愛吃的食物,都烹飪了出來。
分開數載,御之秋對許易的交待,是聽進了心里,大量的頂級資源硬往晏姿身上砸,數載時間,便超越了無數不可能的壁障,生生將晏姿堆到歷劫后期。
故而,晏姿的如今的修為,也算得此界的頂尖修士了。
有法力為佐助,晏姿烹飪了近百道菜,也不過花了一個時辰。
許易不愿辜負晏姿心意,放開肚子,將幾乎鋪滿整個青坪的美味,一掃而空。
飯罷,晏姿一揮手,滿坡狼藉,皆消失不見。
她在草坡上并排鋪了兩張毯子,要和許易夜話,問問這些年,他都去了哪里,又經歷了多少故事。
許易自覺虧欠她極多,自是她說什么便是什么。
群山間的星空格外澄凈,山風清涼,許易躺在毯子上,晏姿抱膝坐了。
一時間,誰也沒起話茬。
見了那數百件青衫,許易大約猜到晏姿這幾年是怎么過的,起個話頭,“我記得你以前可是很愛逛街市的,現在怎么越過越素雅了,修行修行,還是要入紅塵中打滾才好的。”
晏姿道,“公子難道不記得,以前便是逛街市,也是和公子一起的。”
許易怔了怔,道,“那這些年我不在,你除了修行,給我縫衣衫,還干什么呢?”
晏姿抬眼望了望星空,“等公子回來。”
許易臉上的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