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僧人說話間,抬起手掌。
在燕趙的掌力壓迫下,這青年僧人,開始一步一步向后退。
這一退,便也是十八步。
每多向后退出一步,其力量氣勢,赫然也暴漲一截。
十八步之后,分明也有一座十八層地獄出現。
燕趙的十八層地獄,層層向上,如同高塔。
而這青年僧人的十八層地獄,則正好反過來,層層向下,仿佛一座倒懸的寶塔,塔基在上,尖端塔頂沖下。
他這十八步退完之后,燕趙再難向前。
不是燕趙自己的力量已經衰退,而是對方的力量猛然暴漲。
其掌意所凝聚的黑暗大佛,雙目開闔間,同樣有攝人心魄的光輝閃動。
燕趙心中猛地一沉。
他博命一擊,對方如何應對,并不重要,只是他自身力量催動到了極致,發出這人生中最強的一擊。
如果能拼個同歸于盡,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但現在看來,似乎希望要落空了。
對方確實也還了他一招步步地獄。
但卻與魔教這邊如來魔掌的步步地獄,有所分別。
對手的步步地獄,也強行提升了其出招間的力量層次,于真形中生出神髓。
第十三境的人,超越極限,催動出第十四境的力量。
說來,似乎比不得燕趙的步步地獄提升幅度來得大。
但是那青年僧人,只是臉色略微蒼白幾分,眉心上逆轉“卍”字符轉動緩慢許多。
根本不像他燕趙這樣,攻擊沒落到對手身上,自己身體便即將崩潰。
對方施展步步地獄,并不會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甚至,都不會有太大損失。
看那模樣,僅僅是元氣虧損而已。
雖然不知道這青年僧人能否連續施展這樣的絕學,但至少,拼過這一掌之后,他絕對還有余力再戰。
燕趙望著那倒懸的十八層地獄,心中若有所悟。
罪頭陀當年偷學神功,只得殘篇,嘗試彌補之下,得到一招似是而非的步步地獄。
而此刻自己眼前,則是正統完整的版本。
如來魔掌中,步步地獄一式的本來面目。
雙方掌力碰撞在一起后,燕趙掌意所凝聚的漆黑大佛,以及那十八層地獄,開始泯滅破碎!
雖然同為第十四境的力量層次,但完整版的如來魔掌,悍然擊破殘篇的自身。
雙方掌力的碰撞,頓時在雪域高原上引發一場劇烈的大地震。
靠近這一帶的大雪山上,山體倒塌,雪崩爆發。
湍急的大河谷垮塌,河水被掩埋。
大地開裂,向四周擴散,形成多條仿佛怒龍一樣的裂谷。
燕趙敗得毫無懸念可言。
而不論勝敗,他的生命,都走到盡頭。
高大魁偉的年輕身軀,重新變得形容枯槁,風燭殘年。
燕趙木然立于原地,并沒有不甘或憤怒的情緒,只是略有些出神的望著那青年僧人。
對方微笑看著他:“如此,施主該走的沒有遺憾了。”
他略微頓了一下后,雙掌合十:“業斷三界,貧僧也會,施主你沒有任何機會,只是貧僧很好奇,施主你從何學得業斷三界一式?罪頭陀應該是不會的。”
“老朽則想知道,完整如來魔掌一共幾式,可否見告?”燕趙不答反問。
不過他沒有等到答案,或者說,也沒想能得到答案。
一句話說完后,便平靜閉上雙眼。
然后再無氣息。
一代魔教宿老,就此斃命。
那青年僧人搖搖頭,身形越過燕趙的身體,向奔向遠方的譚云生等人追去。
在他經過燕趙的遺體后,那身體便化作飛灰,不復存在。
青年僧人很快追上譚云生。
不過,在追上譚云生后,他反而面露愕然之色。
這個慈眉善目,笑口常開的微胖老者,在把信息送出去后,知道自己跑不掉,便索性停下腳步。
他視線掃過身邊跟隨一起逃亡的魔教弟子,嘆息道:“都是大好兒郎啊,老夫對不起你們。”
然后,一式廣寒刀展開。
如滿月一般的刀光,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將隨行之人全部殺死。
青年僧人追上來時,便看見慘烈一幕,譚云生身邊盡是尸首,其本人靜靜站在原地。
和方才的燕趙一樣,同樣已經沒了生機。
彌留之際,譚云生沖青年僧人微微一笑,然后閉上雙目。
青年僧人臉上首次不見了輕松神態,鄭重的看著譚云生的尸首,沉默半晌后,轉身離去。
他回到那黑蓮光影籠罩的佛寺里。
寺中另有僧人迎上來:“尊者。”
“這里轉移一下吧,否則可能被人毀壞,你等平白送了性命。”青年僧人說道。
他目光掃了一眼寺中。
一片看似寧靜祥和的景象,有一些本地人,正在廟里虔心禮佛。
看起來和中土佛門寺廟沒有分別。
但也僅僅是氣氛如此罷了。
如果看到那些白骨佛像,血染佛幢等等諸般邪戾法器,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認為這是規規矩矩的寺廟。
在這里虔誠誦經的人們,神態看似祥和喜悅,但目光卻或多或少都有些呆滯。
寺廟住持向青年僧人躬身應道:“謹遵尊者法旨。”
青年僧人便點點頭,出了寺廟,向西而去。
穿越高原,來到平坦地帶邊緣,步入仿佛沒有盡頭的重重雪山里,青年僧人一路前行,最終來到一座山峰下。
山頂上,突兀的立著一株黑色的寶樹。
皚皚雪山,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潔白,唯有這株黑色的寶樹,似乎從來都不屬于這里,卻又像是這片冰雪世界的中心。
這里,大金剛寺與魔教,當年也曾先后探索過,彼時并未有任何特殊的存在。
而此刻,這株黑色的寶樹則像是憑空出現一樣,立于雪山山頂。
寶樹下,坐著一個老僧,正獨自入定。
青年僧人來到他面前,沒有出聲,只靜靜站立一旁。
過了片刻后,老僧睜開眼睛。
青年僧人向他一禮:“師父。”
“何事?”老僧問道。
“師父,弟子碰見了偷學神掌之人,不似罪頭陀傳人,應該是罪頭陀死后神掌外傳,學會神掌的外人。”青年僧人答道:“并且,此人通曉業斷三界。”
老僧問道:“完整的業斷三界?”
“似是而非,殘缺不全。”青年僧人回答:“應該是參照罪頭陀的神掌殘篇,摸索自創,但確實是業斷三界無疑,弟子想,應該還有別的參考。”
老僧言道:“之前你不是收集了消息?這片雪原此前的主人,是一方名為大金剛寺的宗門,修持邪宗金剛結胎藏法,有名為金剛斬業刀的武學,如果逆轉來參照,確實有幾分揣摩業斷三界的機會。”
青年僧人雙掌合十:“弟子也做此猜想,本打算將對方擒回審問確認,但可惜此人力戰而亡,弟子無能,沒拿到活口。”
說罷,他又描述燕趙的步步地獄。
老僧聽了后,輕輕搖頭:“罪頭陀遺毒無窮。”
然后便不再多提,轉而問道:“你與對方交手后,可能判斷清楚對方是否古神教一脈?”
青年僧人答道:“似有一式太陰真經記載的武學廣寒刀,確實像是古神教嫡傳,但觀他們衣著打扮,又不似古神教中人。
弟子這幾天在外打探的結果,雖然這方天地有被稱為魔教的勢力自稱古神教,但卻似乎不知紅塵界存在。
弟子猜測,他們可能是古神教在這里的一脈分支吧。
但不確定他們同古神教之間聯系是否緊密。”
說到這里,青年僧人面色略微陰郁了一點:“如果聯系緊密的話,那他們從罪頭陀手上偷學的神掌,古神教可能也得到了。”
“不必忙著下結論,拿下這方天地,一切自然明了。”老僧言道:“穩扎穩打,先盡可能多的收集消息,對這里,我們還很陌生。”
青年僧人雙掌合十:“是,師父。”
南荒古神峰,陳洛陽從祝融焚天陣里出來,吩咐大長老謝沖妥善守好大陣,不要再出亂子。
然后,他返回自己住處休息。
此刻的古神峰上下,氣氛略有些緊張。
一方面是自家教主同異族族主的決戰之日臨近。
一方面則是古神峰下地火熔巖第二次出了亂子。
新走馬上任的白虎殿首座張天恒心情惡劣到極致。
此前教主北伐,玄武殿首座蘇偉統帥大量玄武殿弟子一起隨行,總壇的內衛工作就主要落在白虎殿肩上。
現在又出了亂子,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不僅僅大長老謝沖和右使王飛顏面無光,白虎殿上下面子也掛不住。
雖然張天恒剛剛才上任,還在了解熟悉環境的階段,真出了事嚴格來說也情有可原,但張天恒自己無法接受,將之視為巨大恥辱。
于是繼前幾天的肅清風頭還沒過去多久,古神峰上便再次展開一場清理掃蕩。
謝沖、王飛、張天恒等人眼睛都快綠了,看誰仿佛都像奸細。
對事情真相心知肚明的陳洛陽,發令沒讓這肅清擴大化,以免人人自危,影響全教上下團結和日常。
威信日隆的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總算讓張天恒、王飛等人略微安定。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得到另外一個消息。
朱雀殿首座,女帝燕明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