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乃希一貫以千金大小姐的形象示人,優雅淡然,高高在上,就算偶爾伏低做小,那也是在賣弄演技。她很少發脾氣,很少生氣,對她來說,憤怒是種失態,是種無能的表現——人只有沒辦法了才會生氣,隨手就能把對方收拾了,真接就能弄得對方哭爹喊娘,那根本也犯不著生氣。
但是,此時此刻她真的火了,這些不良少年或許是不少同齡人崇拜的偶象,但在她眼里就是渣滓中的渣滓——不良、暴走族、黑幫是日本社會上常見的三種灰色組織,但日本社會形態比較奇特,飆車的暴走族是違法的,不良團伙處在違法與合法之間,反而黑幫是合法的。
黑幫成員是種正兒八經的職業,而不良少年就是以這職業為努力目標的人。
不良這個詞最初是個音譯詞,原指一種夏威夷衫,后代指“穿著夏威夷衫和寬松褲子,在街區里游蕩的年輕人”,再后來就成了不務正業的少年人統稱,而日本漫畫有段時期對不良少年題材很感興趣,進行了大量夸張的刻畫和描繪,將許多不良少年主角渲染為“熱血”、“青春”、“義理”和“信念”的化身,形象極其正面,導致大批青少年以加入不良社團為榮。
在問題直到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期才被日本社會廣泛重視,主要是經濟崩了,原本在繁榮狀態掩蓋下的一些問題一下子就全都冒了出來——日本犯罪案件數量創了歷史新高,有三分之二來自不良少年的斗毆,團伙偷盜,甚至出現了搶劫、Q暴等惡性犯罪,應該是父母失業,沒錢鬧的。
日本黑幫也很快對這些不良少年開始感興趣,這些不良少年大部分處在國中、高校時期,青春叛逆又處世不深,懵懂易教唆,特別容易熱血上頭,不用付出什么代價就能利用,于是開始將這些不良社團編為外圍組織,利用他們做一些本身不方便做的事。
不良少年大多也希望升級為黑幫一員,經常小團伙之間互相爭斗,平日里也以欺負人為樂,希望通過“名氣”的提升得到黑幫的青睞,從此可以進入真正的“熱血江湖”,有份正經收入——黑幫正式成員是發薪水的,也上班打卡還穿西裝,平時也有格子間。
聽起來很假,但確實是真的。
鈴木乃希是真正的地頭蛇,她看不起這些不良少年歸看不起,但對他們怕什么一清二楚,現在火氣上來了也就不管不顧了,直接又大叫道:“你們歸誰管,千本組還是山中組?”
以前北原秀次要找人打架也就算了,但以后不行,搞不好北原秀次和她的命是連在一起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一出點意外她真接受不了這損失——她忍了好久了,不敢勸北原秀次,只能跳出來威脅這些不良少年。
她自小被人眾星捧月,雖然是麻桿兒身材,但此時跳到人前卻也貴氣逼人,顧盼之間極有威勢,而松永三康被她嚇了一跳,又聽她報的名號,遲疑問道:“你是誰?”
鈴木乃希觀察了一下北原秀次的表情,發現他似乎沒有不悅的反應,馬上氣勢更盛,小臉一仰拿鼻孔看人,又叫道:“你不用管我是誰,今天你們誰都別想動手!這一片是歸千本組和山中組管吧,你們是跟誰的,我讓他和你們說話!”
做為扎根關中數百年的老牌地頭蛇,鈴木家黑白通吃,黑幫曾經一度就是財團暗中支持的打手,經常調動來沖擊罷G人群,私下搞不正當競爭,眼下她還沒上位,但拐彎抹角找幾個極道大佬說句話還是沒問題的。
松永三康看鈴木乃希信心十足,直接要找他的“大哥”,不由心中更是動搖了——他其實也不想動手。
福澤雪里雖然這一年沒太聽說她的動靜,疑似過氣了,但這家伙鐵桿特別多,手下一幫中二少年個個敢打敢拼,本身戰斗力也是極高,就算今天仗著人多勢眾把她打跑了,回頭她搞不好能糾集上百人回來報復,更何況這次未必是她自己來的,身后門一開不知道還有多少小弟。
另一個男生更是氣定神閑,面對幾十個人毫無懼色,挽了挽袖子似乎就準備把在場的人全揍了,估計也不是善茬……不,福澤雪里這種人都事事問他的意思,百分百不是好惹的。
最后這個女生看起來也不太好對付,似乎和這一片的黑幫很熟……
他真不太想打了,但又有點下不來臺,也不答鈴木乃希的問題,轉頭對雪里問道:“福澤,你名聲好,我信你,你說一句,相機里的照片你們會不會給警方?”
雪里根本不在意,一指北原秀次:“我不知道,你問秀次。”
松永三康目光又轉到了北原秀次身上,再次問道:“你會不會交給警方?要是你有這打算就是我們紅蓮的死敵,如果沒有,那咱們……”
他就是想找個臺階下一下,只要北原秀次保證一聲這事就算完了,但他話還沒說完,雪里就皺了下眉頭,直接踏前一步:“你是在威脅秀次嗎?不準這樣做,你要尊敬秀次!不尊重秀次就是在侮辱我,你是不是要和我們拔刀隊開戰?”
鈴木乃希更是不耐煩了,叫道:“北原老爺怎么說,你就怎么做,我真的要不高興了!”
她們倆氣焰一個比一個囂張,把北原秀次夾在中間襯托的如同終極反派,讓北原秀次一陣牙疼——對面明顯有點慫了,你們這是真要逼著打一架啊?
北原秀次本身對街頭斗毆興趣不大,也不是非要把這伙人揍一頓,有這時間干嘛啥不好,打架干嘛?又不是打完給錢,他伸手止住雪里和鈴木,笑道:“我們各退一步,照片我們不會交給警方,你們以后也不要因為這事兒再騷擾我們同學,怎么樣?”
又不關他的事,他沒事舉報這伙人干嘛,這幫人又沒惹到他或他身邊的人,為了這件事花十分鐘他都覺得不值——不怕來一架,但對方明顯想認慫了,那也沒必要非逼著打一架。
松永三康深深看了北原秀次一眼,順坡下驢:“好,我們紅蓮信你,以后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再找你們同學的麻煩,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他們其實也沒干什么,就是聚在一起喝點酒,抽抽煙,聽聽音樂跳跳舞——當然違法,這里一幫未成年人,但真說是什么大事也談不上,為此惹上這三個人感覺不太值。
他欺負一下普通學生當然沒問題,但就算雪里自己,他都不是特別想惹,更不要提雪里的“大哥”了。
雙方互亮底牌,嘴炮交鋒,最后沒打起來,倒和混混談判差不多,北原秀次轉身開了門便走,而門一開式島律就差點栽進來,北原秀次連忙一把扶住他,笑道:“好了,阿律,沒事了,咱們走。”
式島律很慚愧,低聲道:“抱歉,北原君,又給你添麻煩了。”
北原秀次笑道:“今天你們本就是我叫出來的,要是出點什么事就是我的責任,所以不用放在心上,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式島律臉更紅了,又感謝了一聲,接著邊走邊向雪里和鈴木道謝,雪里樂呵呵表示沒什么,這種替人出頭的事她以前常干,而鈴木雖然恨不得一腳將式島律踢飛,但看在北原秀次面子上也只能笑吟吟的隨口應付。
北原秀次帶著他們往外走,隨口問道:“內田那小子呢?”
式島律連忙答道:“我讓他護著繪木同學先出去了,在巷子口等著,萬一要是……”
北原秀次明白了,這種事報警很麻煩,警察來了他們全都得進治安所走一趟,雖然這幫不良少年肯定沒好果子吃,但內田和式島回家也要吃排頭,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式島律不想報警,留在門外看看情況,萬一要是打起來了,再通知內田雄馬直接去治安所叫警察,他沖進去幫忙——最好是別打起來,就像現在這樣,省了以后的麻煩。
這是很穩妥的辦法,也是對北原秀次和雪里實力的信任,北原秀次笑道:“這樣很好,那位繪木同學是什么情況?”
他感覺繪木美花挺正派一小姑娘,這莫名其妙混到不良社團中作死干嘛?
“我沒詳細問,好像是社會調查。”
北原秀次無語了,八成以后的職業志愿是記者吧?但這行為也太傻了。
四個人說著話回到了大路,而內田雄馬正在那里緊張的探頭探腦,看到他們個個都安然無恙才長舒了一口氣,繪木美花更是趕緊上前九十度鞠躬:“感謝各位相救,給大家添麻煩了!”
北原秀次毫不猶豫就退后一步,直接將雪里和鈴木頂在了前面——主要是他怕這朵爛桃花落到了他腦袋上,他家里還沒擺平呢,根本不想再認識新女生了。
鈴木乃希懶得搭理繪木美花,倒是雪里很好奇的問起了經過,還提醒她不要亂用照片,那不講江湖規矩,會讓她難做,而眾人其實根本不熟——雪里竟然是和繪木花美最熟的一個,繪木花美很快就再次致謝,特別是給內田雄馬格外鞠了一個躬,最后才一個人沿著大路往地鐵站走去。
北原秀次看了內田雄馬一眼,笑問道:“不去送送嗎?”
他覺得內田雄馬這事辦得還行,做人論跡不論心,就算是想討好這女生,但能一路追上去搶人也很不容易了,雖然不良社團不是犯罪組織,殺人之類的事不太可能發生,不過失了手被狠揍一頓也免不了——能當得上一聲有勇氣的評價。
內田雄馬望著繪木美花的背影,鼻青臉腫著不停握拳,最后頹然道:“算了,我……我配不上她。”
這……這剛夸完你有勇氣。
北原秀次看著他都不知道說點什么好了,你為了她打架是圖了個啥?現在該說你是勇敢的好少年還是一代大慫貨?
內田雄馬又看了一眼繪木美花的背影,似乎又開始猶豫了,最后仍然選擇了放棄,低聲道:“算了,她沒事就好……”接著他又賤笑起來,“北原,這份情義我雄馬記住了,救了我的事也不說謝謝了,將來有事只管叫我,我說個不字就不是人。”
北原秀次其實覺得內田雄馬應該追一追的,這貨其實品質不差,偏偏情路特別不順,時間久了讓人感覺有點可憐了,但這畢竟是他的事,北原秀次也沒什么辦法——做為朋友來說,他能做的都做了,自我感覺能合格,總不能讓他給內田雄馬保媒吧?
他笑道:“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走吧!”
他們一行人又重新上了車,而內田雄馬又開始嘻嘻哈哈,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但式島律沒饒了他,不停揍他,怪他莽撞,應該報警而不是追進去搶人,內田雄馬抱著頭任打任罵,最后式島律心軟了——他這好基友整天這鳥樣,他感覺好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