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朗機人進退有據,毫不猶豫的開始選擇后退。
他們猶如潮水一般,留下了無數的尸首,以及斷壁殘垣,迅速的脫離戰場。
而此刻,新津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明軍艦隊顯然對于佛朗機艦隊有所忌憚。
這支艦隊,比之明軍所見的任何佛朗機艦隊還要強大。
大船靠岸。
首先登陸的乃是徐經。
雖然這岸上,是否還有殘留的佛朗機的殘軍。
可是徐經已經顧不得這么多了。
自己恩師的爹,就在岸上啊。
浩浩蕩蕩的明軍水軍開始登岸。
在這千瘡百孔的土地上,人們瘋了似得搜查生還者。
“大使。”
有人匆匆而來。
徐經抬頭。
雨水已將徐經打濕了,他濕漉漉的,失魂落魄。
“尋到了。”說話的人,臉色沉重。
徐經道:“在哪里?”
那人領著徐經跨過了滿是彈孔的夯土墻,在一處溝塹里,尋到了一個匍在地上的健壯身影。
徐經幾乎是撲了上去,這個人……渾身的刀傷有數十處,若非是穿著鎧甲,只怕任何一刀,都足以讓他斃命。
他幾乎是泡在了雨水和血污里,面上蒼白,顯然是失血過多。
徐經看到了熟悉的臉,眼里,已噙出淚來。
是魯國公。
他忙是伸手,伸出手的時候,徐經的手在微微的顫抖,指尖輕輕的放在了魯國公方景隆的鼻尖之下,氣息微弱,還活著……
只是……
幾個醫學生,已是背著藥箱匆匆而來。
他們已經急瘋了,太多人需要救治。
第一批的醫學生,抵達了新大陸,他們在這里,開設了醫學院,開始不斷的培訓著醫學生,可即便如此,到了現在,人手還是遠遠的不夠用。
一個醫學生皺眉,蹲下,檢查了魯國公方景隆的傷口以及脈搏,在雨中,他默默的抬頭:“魯國公……他…………他現在還能活著,已是……已是奇跡,只是……他渾身受創三十一處,有一處傷口,幾乎扎入了心臟,依學生所見,只怕……”
徐經斬釘截鐵的道:“想盡一切的辦法,救活他。沒了魯國公,黃金洲就完蛋了!”
醫學生沉默。
數十萬的軍戶來此,他們遍布于各地,之所以,在這廣闊的天地里,各處放權的軍鎮還能被約束,只因為兩個原因,一個是魯國公的威望在此,各地鎮守的武官,絕不敢有異心。另一個原因,便是有大量的儒生,遍布于大陸的各處角落,這些人,成為了各行各業的骨干,儒生們認同的,乃是大一統,是大明正朔。
一旦……魯國公出了意外,或許,暫時局面可以穩住,未來呢?
“是,學生盡力而為,只是……”這醫學生為難的看向徐經……
徐經已站起來,他臉色鐵青:“當然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立即派出快船,傳信!向西岸發出信鴿吧,讓他們,從西岸順洋流送出消息。”
“傳令各處,佛朗機人,開始大舉報復,各處都要有所準備,新津,要重建起來,永不陷落!”
醫學生們已經在無數人的幫助之下,搭起了臨時的醫院。
無數的士兵,將幸存的人抬了來。
艦船上的藥品,統統卸下。
而此時,方景隆已經進入了臨時搭建的蠶室里,他的衣物已經剝下,渾身上下,千瘡百孔,幾乎尋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膚。
在用消毒水清洗了身子之后,醫學生開始取出他身上的斷刃。
緊接著,開始包扎。
而至始至終,方景隆都是昏厥的。
醫學生已經開始對他進行輸血。
在這些都做完之后,他能不能醒來,能不能活下去,傷口是否會感染,并發癥是否會奪去他的性命,只有天知道了。
“劉大夫,又送來了一個人,是個儒生,您趕緊去看看。”
主治的大夫已經摘下了口罩,他吐出一口氣,深深的凝望了手術臺上的方景隆一眼,匆匆走出了蠶室。
蠶室之外,幾個武官,焦灼的在等待。
“怎么樣了?”
劉大夫沉默了片刻,他想了想:“最好,還是預備好后事。”
他神情疲倦,卻還是道:“學生也極想將公爺救活,可是傷的實在太重太重了,學生不敢抱有任何期望,所以,請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撥開了人群,沖向另一邊的床位。
數只信鴿,早已火速的離開了新津,朝著陰霾的天穹展翅而飛。
徐經背著手,眼淚模糊,看著那信鴿振翅飛起,腦海里,卻想到了恩師得知噩耗之后的畫面。
自己……對不住恩師啊。
他不禁捶胸跌足。
方繼藩氣沖沖的到了女醫學堂,然后將赤著上身,伸出胳膊,向女生們展示自己肱二頭肌的朱厚照給扯了出來。
朱厚照氣咻咻的道:“老方,你做什么,本宮……本宮……”
方繼藩鄙視的看著他,丟了一件外衫給朱厚照穿上:“殿下,你要一點臉吧,書院是正經的地方,不是你胡作非為的場所。”
朱厚照樂呵呵的穿上了外衫,笑嘻嘻的道:“她們不曉得什么是肱二頭肌嘛,我給她們瞧瞧,老方,你瞧我這身肌肉,還不錯吧,我都聽女學生尖叫了。”
方繼藩汗顏,撫摸著自己的額頭:“殿下,以后別來女學堂了。”
朱厚照瞪著眼:“為啥,憑什么不來了?我是她們的祖師爺,沒有我,她們學什么醫?”
朱厚照開始唧唧哼哼,抱怨方繼藩對他有所防范。
方繼藩卻道:“近來不知怎的,覺得眼皮子跳的厲害,左眼跳財還是跳災來著?”
朱厚照想了想:“可能是跳財吧。”
方繼藩頓時松了口氣:“看來又要發財了,說起來,我這里恰好有一個項目,來……”
為了轉移朱厚照的注意力,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啊。
方繼藩興沖沖的將朱厚照引到了鎮國府,取出一個圖紙。
“這……這是什么?”
“游樂場。”方繼藩道:“你瞧,這叫旋轉木馬,這叫過山車,這……還有這……”
朱厚照目瞪口呆:“這……是做什么的?”
“規劃一千畝地,打算建在五環之外,也就是你的地上,到時只要建起來,帶來了人流,附近的土地,價碼就不同了。”
朱厚照摸摸腦袋:“這樣啊,要投入多少銀子?”
方繼藩道:“銀子是小事,現在最緊要的是蒸汽研究所,什么時候才將蒸汽船給下海,不然這樣拖延下去,這銀子如流水一般,吃不消啊。”
“快了,快了。”朱厚照道:“再改進一二,也就成了,老方,你放心……”
方繼藩一丁點都不放心。
足足過了一月,終于……蒸汽研究所來了消息。
蒸汽海船,即將下水。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方繼藩樂壞了。
數百萬兩紋銀,數之不盡的人力,終于……要有結果了。
方繼藩立即上奏,這一次,朝廷對于蒸汽機,顯然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此前的蒸汽火車,已經讓整個朝廷嘆為觀止,而這一次……蒸汽船又會如何呢?
滿懷著期待的弘治皇帝,立即召見方繼藩與朱厚照。
劉健也在此,他面帶笑容,因為……方繼藩昨日,又給他送去了一封來自于黃金洲的書信。
看過了書信,劉健方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新津教書,其實……到了此刻,劉健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兒子,是否有出息了,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兒子能夠平平安安。
見字如面,一篇書信,足以讓劉健高興小半年。
方繼藩和朱厚照入奉天殿,行了禮。
弘治皇帝戴著眼鏡,氣質有所不同,他低頭看了一眼方繼藩的奏疏:“朕聽方卿家上奏,說是蒸汽船已是研制完畢,這好的很哪,這蒸汽船,到底是何物。”
方繼藩其實,也不知朱厚照到底鼓搗出了個啥,不禁側目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想了想:“還未試水,兒臣也說不好。”
弘治皇帝吹胡子瞪眼。
大張旗鼓的宣揚了一通,結果你告訴朕說不好?
劉健微笑道:“陛下,新鮮的東西,確實需嘗試之后,方才知道好壞。”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花費了近千萬兩紋銀,可萬萬別出什么差錯才好。”
劉健等人,本是面帶笑容。
可是一聽到近千萬兩紋銀的時候。
這殿中的群臣,一個個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他們平日扣扣索索,一年國庫的支出,紋銀也不過是數百萬兩啊,就這么一條船,你花近千萬?
劉健和謝遷對視一眼。
謝遷又不禁去看李東陽。
李東陽的心,疼的不得了。
至于其他人,就更別提了,尤其是那今日來此奏對的吏部左侍郎梁儲,更是冷哼一聲。
他對方繼藩意見很大,自從自己的女兒去了西山書院,自己就沒一日睡好過,想到自己女兒的名聲,想到她的將來。
還有自己的夫人,為了這事,成日哭哭啼啼,這一大家子人,真的沒好日過了。
現在橫豎看方繼藩不順眼,自然不會給方繼藩好臉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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