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三十五分,雨勢不見停下來,非夜市的街道上,已難見行人,偶爾會有一兩輛車子穿梭過去,昏黃的路燈下,一間賣速凍食材的商鋪正準備打烊關店,微胖的廚師端著沒賣完的餃子、抄手去往后面,再返回來時,冰柜被打開一截,隨后歇斯底里的聲音響徹雨夜里。
“誰他娘的手賤,偷我一只羊腿啊——”
沿著速凍食材店延伸去往前方街口,路燈下一道身影快速走過,很快融入黑暗里,一只帶著冰霜的羊腿沾著雨水隨著走動,在手中搖搖晃晃。
偶爾有巡街的協警開著四輪電動車過去,身影都會在陰暗里躲上一躲,再繼續前行,不久之后,他在一間店鋪下面停了下來。
抬頭望去,上面寫著:常客來三個字,便是走入旁邊的巷子,隱約聽到里面傳來麻將搓動的聲響,以及咿咿呀呀的一段戲劇。
片刻,他敲兩下門。
燈光隨著門扇打開,投了出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穿著褐色毛線背心,有些渾濁的眼睛打量門外的夏亦。
“你找誰啊?”
“常爺是不是在這里打牌?”
“哦,找常爺啊,他在二樓靠窗戶的包間里,你自個兒去找吧。”老人慢吞吞的說完,打開門放年輕人進來,看了一眼對方手里提著的羊腿,搖了搖頭,叮囑了一句:“這么晚了,還吃油膩,對身體不好的,年輕人。”
便是走回旁邊的小房間,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黑白屏幕上播放的戲劇,手拍著膝蓋搖頭晃腦,跟著哼唱。
“白門樓上旌鼓響,城外千軍萬馬山色頹”
……
樓道上,濕漉的鞋子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
“……看那溫侯奉先君,一身金冠鎖甲合衣眠。”
……
樓道燈光昏暗,負責摻茶遞水的服務員小妹,看到上來的身影,保持著笑容,將門扇打開
…。。
“猛聽得塔樓鼓聲震,持戟上馬把妻女別——”
。。。。。。。門扇打開,坐在旁邊沙發抽煙玩手機的一個馬仔抬起頭來,看到進門露出側臉的身形,厲聲喊道:“夏亦!!”
冰凍堅硬的羊腿做出了回答,轟的扇在他臉門上,在身體倒飛出去的瞬間,那邊打牌的四人掀了桌子,抽出隨身的武器。
拋飛的麻將、斷裂崩開的牙齒、陡然的混亂在這包間里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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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打在庭院的樹葉上,一棟小區別墅里,馬琳皺著眉頭坐在客廳看著手中已經關機的電話,感到一絲心緒不寧。
“會不會是武館里的同事有急事找你?”旁邊的母親看女兒一副皺眉的神色,關心的問了一句。
馬琳搖搖頭,“鬼才知道…。。又和他不熟。”
說話間,弟弟馬善急匆匆的從樓上跑下來,指著外面,“媽、姐,外面來了好些人。”便在此時,就聽到父親的聲音在說:“你們干什么的!”
女子連忙起身走了出去,就見門口幾人,有男有女,穿著黑色西裝正掏出證件給這一家人看。
“請問,馬琳小姐是不是與一個叫夏亦的人通過電話?”
“通過。”馬琳走到父親前面,直視對方,“不過,那邊沒有回應,我就掛了電話,然后一直不停的打過來。怎么了?那個夏亦是不是惹事了?”
帶頭的一名黑衣女子與同伴對視一眼,只說了句:“打擾了。”
轉身回走,然后按住耳麥,對著領間的通訊器說道:“東方,我們被耍了……”
與此同時。
城南方向,兩輛商務車、一輛轎車停在一條街道上,十多名通勤局的握著槍械,快速跑向顯示器上標出的地點——前方一條暗巷里。
東方旭站在路燈下,雨點從劃過光芒牽出雨線,朝巷口兩邊戒備的同事點了點頭,然后,舉著槍沖了進去,前面堆積的垃圾堆里,一陣晃動,有人上前一腳將上面的紙箱、垃圾袋踢開,大喊:“——別動!”
此刻,東方旭耳中耳麥傳出女聲:“東方,我們被耍了……”
他看著垃圾堆里,一只渾身濕漉的泰迪狗叼著火腿腸,嚇得豎起了耳朵,望著黑乎乎的幾支槍口,坐在地上瘋狂的擺尾巴,背上,一部手機被膠帶纏在那里。
“……我已經知道了。”掛斷通訊,東方旭猛的一腳將旁邊的紙箱踢飛,轉身回到車上,“全城監控錄像查到什么沒有…。。”
“還在篩選、對比身形。”
……。
常客來麻將鋪,一道人影轟的砸在包間墻壁上,震的玻璃窗嗡嗡作響,樓道間的服務員慌慌張張的跑了下去,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包間內,橫七豎八躺了數人,滿臉鮮血淌了一地。
一滴一地鮮血順著冰冷的羊腿滴落光潔地板上,夏亦踢開腳邊的一口刀,站在腦袋纏著繃帶的身影面前,將對方掉落的手機撿起來,遞了過去。
“東西掉了,拿好。”
常吾本就有傷在身,就算完好狀態也不是對方的對手,之前與兄弟們一起沖上去,結果一只手直接被砸斷,劇烈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靠著墻角都在發抖,之前白天在會館的從容和淡定早就沒了。
“別過來…。。夏亦…。殺人是犯法的…。。你不能這樣做…。。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別再動手了…。。再說,我們也是算是有舊的啊…。。”
“告訴我身后的老板坐在哪兒,叫什么名字?”
“沒有…。。振興武館的事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常吾并不蠢,他也是武人,明顯感覺得到對方身上的殺意,但說了,萬一老板逃過一劫,死還會是自己。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你要相信我啊……”
手里的電話陡然響了起來,夏亦垂了垂視線,從他手中拿過,接通后放在耳邊,另只手按住對方口鼻,就聽里面,李方明的聲音在說:“到我這里來一趟。”
通話斷開。
“這不是有了嗎?”冰冷的字眼從夏亦薄薄的唇間發出。
陡然的一通電話,讓常吾本來準備好的說辭,重新憋了回去,看著矗立眼前的身影,幾乎整個人都處在崩潰中。
“我說…。。我說…。。背后確實是有一個老板,他叫李方明,在城里有幾套房產,不過今晚會坐在林蔭花園的獨棟別墅里,會館的事、振興武館的事、還有賭場那件事都是他安排的,跟我沒關系,我只是一個打下手的啊……”
常吾吞咽了一口唾沫,悄悄抬起視線,伸手摸去腰后的一瞬,頭皮陡然一緊,匕首從后腰皮帶上叮當一聲掉落,他“啊啊啊…。。”的慘叫,掙扎著,被拖行了一段距離,一頭撞碎了玻璃,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在巷子里。
夏亦走出門,下了樓道,抬手伸去旁邊抓過服務員的手機,然后捏碎,徑直出了側門,踩著緩緩蔓延的血跡邊緣,離開了巷子。
身后的房門里,老人搖頭哼唱著戲劇的聲音還在持續。
“……常征將,千里馬……哎呀呀呀……單騎揮戟千軍辟,誓要殺殺殺殺殺殺……。”電視上,一名老生揮舞一柄畫戟,長調吶喊:“。…。。殺穿…。。城——”
看門老人一拍大腿,鼓掌大叫了一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