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路坦途

299 第三種

第一個二十四小時,張凡也是為了能敲山震虎,直接拼了。有些時候,在手術技術層面,真的沒辦法做對比,特別是常規手術,你說你做的好,我還說我做的好呢。高難度的手術,畢竟還是少數,并不是天天都能遇上。所以,張凡這一個二十四小時的連續手術作業,也是一種亮牌的方式,直接就粗暴的告訴大家:我來了!

醫生也算是文人了,在科室或者醫院很少有刺刀見紅的針鋒相對,除非是緊要關頭,比如換院長,換主任,一般情況下的競爭,手段都是比較溫和的。但張凡等不住,他不想把時間耗費在這種事情,所以直接就用粗暴的方式來宣告:我來了!

七臺手術,張凡連續主刀了七臺手術,麻醉醫生、手術護士、巡回護士換了三茬。助手就是王亞男和薛飛,到最后一臺手術結束的時候,薛飛已經累脫了,直接躺在手術間的地上起不來了!

“張醫生,你也累壞了,快躺一會吧!七臺手術,真的太厲害了!”手術室里年紀稍微大一點的護士對著張凡說道。張凡就等這一句話呢,王亞男和薛飛都是下了手術就撂在地上和死豬一樣,嘴都不愿意張開,再不用說其他了。

“沒事,這才哪到哪啊,好久沒做手術了,我還沒過癮呢!”張凡樂呵呵的說道,然后幫著護士們收拾東西。張凡不累嗎。扯,絕對累,這會他也是硬撐著裝逼呢!

“喲!張醫生,你可不敢再動了,我們自己收拾。”另外一個護士趕忙的把張凡手里的東西接走了。

“我真不累。”張凡笑著說。

“不累也趕緊休息休息,喝點水,上個衛生間什么的!”

張凡真的想再說一句,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可沒人捧哏了。護士收拾完東西走了,薛飛和王亞男已經睡著了!

雖然張凡覺得裝逼效果不是太好,可第二天,外科系統已經知道了,特別是三個骨科的醫生,“知道不,昨天張凡連續連續做了七臺手術,最后一臺手術下來以后,直接說道,還有沒有了,這才活動開!”

“真的假的?”

“聽說了嗎?”

“什么?”

“張某人要準備稱霸手術室了!”

“哪能怎么辦?嗨!你說這玩意,技術高不說,體力還好的如同大牲畜一般。讓不讓別人活了!”這是骨科的某兩個醫生在聊天。

早晨,開晨會。張凡他們組交班,科室里,一般都是誰值班誰交班。張凡開始交班:原有病人四十三人,出院十一人,新入十二人,昨日手術十臺。其中,這些新入病號和手術病號出院病號都是要交代的,做了什么手術,下手術什么情況,晚上什么情況,早上什么情況。

晚上患者疼了沒有、發燒了沒有,疼了、發燒了是怎么處理的,用的什么藥,出血了沒,把紗布滲透了沒有,這些都要交代,因為這些都是醫生日常的工作,大多數人覺得醫生可能常年的在做手術,每天就是做手術,不干其他事情。

其實,除了一些高年資的外科醫生,普通的外科醫生,上班的時間做手術,下班的時間觀察病號,寫病歷,這些事情耗費的時間并不比手術時間短多少,所以醫生忙,不得不忙,比如這個病歷,都是有時間要求的,而且現在都是電子病歷,一個新入的病號,多少小時內必須得完成大病歷,超過這個時間,好了,不能寫了,直接就打不開這個大病歷,接著就等著被批斗,被罰款吧,領導可不管昨天你上了多少臺手術。

張凡一個一個的交代病人的情況,骨一科的醫生聽著嘴都驚訝的張開了。其他人就做了三臺,剩下的手術全是張凡做的。科室醫生心里不約而同的響起了一個聲音:這還是人嗎!

一般這種情況,醫生都會把病人分流出去,給其他組的醫生去做的,可張凡他們組硬是一聲不吭的把手術做完了。能不震驚嗎!

張凡交完班,老高說話了:“以后,手術病號多的時候,能叫人的叫人,不要累垮了。”

“好的主任!”

昨日的病人交接清楚后,接著就是明天手術的討論。一般情況,特別是非急診的手術,術前都要在科室內大討論的,用何種手術方式,用何種固定器械,都是要預定方案的。

“明日,我們組十六床的病人,因股骨斜型骨折收住,完善相關檢查后,擬明日行股骨骨折鋼板內固定術。選鈦合金鎖定鋼板”周成福他們組的一個病號。這個時候拿出來開始討論。

張凡聽著聽著就有點皺眉頭,怎么說呢。尤其是這種股骨骨折的手術,醫療界爭論特別多,兩個流派。都是因骨骼的特點分成了兩派。因為骨骼滋養和血供也是成兩套的,一套是骨膜骨質表面爬行的微小毛細血管,另一套是骨髓內部的血供。

手術是為了治病救人,但是因為是開放性的治療方式,所以一定會有損傷,醫生們不斷的改進著手術方式,就是為了減小損傷。比如這個股骨骨折,常規的有兩種方式,兩種內固定方式。

一種就是鋼板,把骨折斷端固定起來,優點就是簡單直接。缺點也明顯,損傷大量的骨膜、而且固定的形式有些過于堅固了。骨頭不是木頭,固定的越牢固越好,其實骨折怎樣才能愈合的速度快,愈合的好呢,就是在固定堅固的前體下,能讓骨折斷端有輕微的活動度,不小于兩毫米的活動度。聽起來非常矛盾,但這就是骨頭愈合的生物特性。

另一種固定方式,就是髓內固定。從股骨近端打個口,把髓內針從股骨腔內打進去,通過斷端,然后再在遠端固定,好處就是軸心固定,不僅幾乎不損傷骨膜,還符合骨的生長生物特性。缺點也明顯,要損傷髓腔內的供血系統。

張凡并不是哪種術勢的崇拜者,他更傾向于結合情況結合病患條件而去選擇最合適的手術方式。

周成福介紹完病情,和手術方案后,就看向了老高。科室里面,一個病人怎么做手術,用什么方式,主管醫生先做好方案,而主任就是確定做不做手術,什么時候做,誰去做,他就算是手術前的最后一道審批把關人員吧。

老高,看著觀片器上面的x片,對大家說道:“討論討論。大家都說一說自己的想法。”醫院,特別是外科科室,平時大家有說有笑,手術的時候齊心合力共同共同抵御疾病傷痛,但是在術前討論的時候,經常會弄個臉紅脖子粗。尤其是這種學術上還未定論的時候,而且這種未定論的時候還非常的多。

“哪我說說吧,這個手術我覺得選髓內固定更好,第一病人是六十多歲的女性,鋼板固定損傷骨膜太嚴重,患者后期恢復起來困難,后期要是取鋼板,就是二次損傷。”其他組的一位副高發言了。這時候,周成福他們組的住院醫生,在記錄,這個討論算是要備案的,每個人的發言都會體現在病歷里面的。

“是,是會造成骨膜的損傷,但是二次損傷未必,這個病人已經六十多歲了,現在的鈦合金鋼板已經是抗菌型了,這么大的年紀無需再取鋼板,第二髓內固定難道沒有損傷嗎,患者年紀已然不小了,骨質的血供主要是骨髓供血,所以鋼板內固定絕對比髓內固定有優勢。”

醫生們按照等級,一個一個的開始發表意見,并不是所有的手術都會有這種討論,但是一旦遇上這種在學術上沒有定論的手術,爭論就非常激烈。這是學術上的爭論,也是利益上的爭論,也是話語權的爭論。

輪到主治醫生和住院醫生發言的時候,直接就成了站隊了,副高或者正高這一級別的醫生已經把優勢和缺點都表明的非常明白了,不用住院醫再廢話,站隊就成了!這種時刻,一旦主任無法壓制,在技術上無法壓制碾壓,久而久之科室就成了戰場,毫無凝聚力。

五個組,有兩個組支持鋼板內固定,兩個組支持髓內固定。最后,剩下張凡他們這個新成立的組員發表意見了。

“薛飛。”老高點名。

“我覺得都合適!”這玩意就沒心沒肺,但說的話確實無可挑剔。是啊,兩種都合適啊。而且也沒有循證醫學去證明哪個更好!

“張凡。”老高憋了薛飛一眼后,繼續點名。

大家不約而同的望向了張凡,見過張凡曾今戰績的老醫生也想聽聽張凡意見,明知道他也跳不出這個桎梏,但還是望了過來。年輕醫生特別是新來的許仙,也想看看張凡的眼光,他認為髓內固定絕對有優勢,就看張凡是不是有這個眼光了。

“我認為兩種手術方式都不合適!”張凡真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怎么?想上外固定。這個不是胡鬧嗎!”周成福他們組的副高一聽就急眼了,外固定也是一種固定方式,簡單的說一下,就像蓋樓的時候在大樓外部架起來的鋼架一樣,骨折也可以這種固定。好處明顯,損傷小,但壞處也很明顯,適用性太狹窄,而且還容易感染,后期護理太麻煩。

這個股骨骨折不適合外固定,這個骨折就更加不能用外固定了,所以這個急性子副高直接就打斷了張凡的發言,雖然有點不禮貌,但他的心情可以理解。

張凡沒有計較,而是笑了笑后,說道:“陳主任,你覺得這個手術可以用外固定嗎?”現在的張凡要豎旗了,特別是這種學術上的討論,不是謙遜就能說服別人的,要實打實的拿出來東西來,你既然能打斷我的話,我就要問問你,讓你以后再討論的時候,說話的時候過過腦子,想好了以后再打斷我!

“額!不能。”陳醫生氣勢立馬沒有了。張凡一反問,直接把陳醫生問出冷汗了,張凡沒說是外固定啊。“嗨!毛糙。”老陳心里把自己罵了一句!

“繼續!說手術。”老高打斷了張凡的詰問。老高面無顏色,不喜不悲,雙手環抱。他也想聽聽張凡的想法。這臺手術,老高其實也傾向于髓內固定。

這個時候,張凡起身,用手把白大褂的下擺輕輕的擺了一下,如同一個古代大師在上臺前甩一下大褂下擺一樣,一股子氣勢出來。“咔!”張凡打開平時用于量骨頭的折疊塑料尺,拿在手中,走向了觀片燈前。

“各位請看!骨折斷端在股骨中斷,而且是一個斜型骨折,一個不穩定性骨折。但是端口平面移位并不是很厲害,而且還是一個非開放性骨折,結合患者年紀,所以我的意見就是髓內固定。”

張凡一說完,就聽到下面很多醫生不屑的“嘁”了一聲,老高也皺了皺眉,但略微一想后,又變的面無表情。許仙一聽也略有失望,張凡氣勢夠足,但言語無貨。“也就這樣了!”他心里暗暗的想到。

大家都忽略了一點,張凡前面說的兩種手術方式都不合適,老高明白了,但手術難度太大了。

“閉式髓內固定!”

“閉式髓內固定?”多家兩個字,但難度就是量級的增加了!有人情不自禁的問出了聲音,這個情不自禁的都是副高一級別的醫生才會產生的,副高以下的醫生還體會不到這個手術的難度。幾個副高相互看了看,臉上不是震驚而是疑惑。而一些主治和一幫學習不扎實的住院醫生臉上全是迷惑,對,是迷惑,什么是閉式髓內固定?比如薛飛就這樣!

閉式髓內固定,其實也簡單,就是不切開皮膚軟組織,不用裸露骨折斷端而直接固定,簡單的說就是盲打,這個對技術要求太高了,而且這種手術方式一般都是對于相當穩定的骨折才會上的手術方式,就算穩定的骨折,一般的醫院和醫生也不會選擇。

是,這個手術方式是對病人損傷是最小,但對醫生來說太危險了,因為是盲打,出意外、出偏差的可能性太大了,這種骨折誤差都是兩厘米甚至毫米來說的。一旦固定不好,或者固定后導致骨折斷端移位形成角度,然后導致骨折愈合畸形,這就成了醫療事故了,一旦出現醫療事故,哪就沒人關心你是不是為病人考慮的。所以,這種手術別說在基層醫院了,就算在大醫院,不是主任級別的醫生,一般絕對不會輕易去做的。

“這是斜型不穩定骨折,不是穩定骨折,我的小哥!你能保證斷端達到生理解剖位置嗎?”另外一個副高有點帶著遺憾或者無奈的口吻對張凡說道。這就是醫生的無奈,技術不到永遠不敢去嘗試,不敢向前走一步。

“我能!”張凡站在觀燈機前,握著尺子,一臉正色的說道。

“額!他能。”副高一級別的醫生,原本要說話的都不說話了。因為張凡的戰績太可怕了!他們懷疑又不懷疑,很是糾結!

原本私下偷偷討論的聲音沒了,靜!如同凈街虎出現一般,大家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了,靜靜的看著主任,而主任卻看著張凡。

終于,老高說話了:“你做過嗎?”這就是基層醫院,不管你手術技術多高,遇到特殊的手術,首先問的就是你做過沒有,有沒有經驗!大醫院還有條件有各種保障讓你去創新,而基層醫院首要的就是安全。什么是基層醫院,華國排名前三十的醫院以外,都是基層醫院!

這些基層醫院的差別,就是設備的先進程度,醫生學歷的高低,學習上級醫院新的治療方式的快慢而已。搞科研!哪是浮云,也就是在疾病的邊邊角角上打轉。

想冒風險去創新?先不說病人家屬了,醫院就能把你腿打斷!這個事情,有好有壞,沒辦法討論,但有一點非常明確,雖然技術發展進步的很緩慢,把所有研究的重任都交給了上級醫院,可醫療事故確實明顯減少了,說對病人負責吧又好像不負責,反正很別扭。

“做過!”張凡臉都不紅,現實中雖然沒做過,可在系統中張凡沒白肝,其他科室的手術不好說,但骨科手術,這種手術張凡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這就是他的保障,這就是他的信心!

“確定?”

“確定!”

老高沉思,猶豫!好像過去了幾個世紀一般,其實也就是十幾秒。然后轉頭,“陳主任,你覺得呢?”老高問話了,其實這就是給老陳面子,老高已經傾向于張凡了,現在是給老陳給臺階呢!

都是聰明人,老陳要是抻著脖子不同意,也沒用,老高直接就把病號給張凡了,要是張凡手術做成功了,哪以后老陳就難做了!這就是主任的威勢,大多數醫生都向往的威勢。

“難度太高!我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啊主任!”老陳對上張凡還能語氣或嚴厲或調侃,但對老高,他就非常的低調。

“要不,這臺手術我帶著張醫生做?”老高又問道。這就是相互已經把臺階搭起來了。老高活生生的把手術要過來了,風險?風險也不小,張凡一旦做不下來,或者出了醫療事故,就輪到老高難做了,弄不好他主任都沒辦法做了。

可老高就愿意相信張凡,愿意去提攜張凡。這就是搞技術的技術狗,不是政客。技術行業,你一旦能表現出你的優秀,絕對有人會提攜你的,也就是在提攜力度上的不同而已。

而老高對張凡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去提攜。何為大醫,這就是,老高就是!自己擔著風險,讓后輩前行,這樣的醫生在這個生死之地有太多太多了!他們就是華國醫療行業的基石!

“行,我也搭把手!”老陳沒有落井下石或者做個旁觀者。學術可以爭論,一旦確定,剩下就是齊心合力了,這就是一個優良的科室!

“好!明天非急診手術,全部停了,觀摩這臺手術!”老高終于笑了,面帶笑容,既然都這樣了,索性直接把臺子再壘高一點,或許能讓張凡早點起飛!

這時候眾醫生轉頭望向了張凡,張凡如同老高一樣,面帶笑容,慢慢把手中的標尺合上了,“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