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兒的婚期定在冬月,你比他還大,總不好太晚,可也不能越過他去,便叫太史局占幾個明年開春的好日子吧。”
皇帝自顧自的說著,完全不覺得他的話有什么不妥。
李琋臉上如同結了冰的湖面,又硬又冷,似城墻。
這就是他的親爹。
明明是一副愧疚的語氣和姿態,說出來的話就像是施舍,明知道自己比李珝大,成親卻還要往后放,還讓自己交出秋檀,只為了給李珝出氣。
他整個人像一塊僵硬的石頭,別人說他又臭又硬,可那卻是他最后的盔甲。
“父皇,兒子不想娶霍家和何家的女兒。”李琋平靜的打斷皇帝的話。
“哦?那你想娶誰?莫非嫌棄何家是外戚?那要不只娶霍家女?”
李琋心中只覺諷刺,一個貴妃的娘家就勉強算是個外戚吧,但是霍家不是外戚,也勝似外戚了。定國公霍準與太后的關系,比太后娘家王家與太后的關系都緊密……
霍淳兒與何嘉蓉之間的爭風吃醋,不過是太后和貴妃在博弈罷了。
皇帝想快點把事情定下來,因為他還要看看與貴妃新編的舞如何了。
李琋忽然想起沈秋檀,臉蛋紅撲撲,眼睛亮晶晶,明明很害羞,卻又裝作大膽的樣子,他的盔甲漸漸融化,他的聲音恢復了平穩冷靜和堅定:“兒臣想娶沈晏灃的女兒。”
“誰?”皇帝從一堆奏章中找出他譜的曲子,揣進懷里,看樣子是急著要走:“哪個沈晏灃?”
“原濟北州刺史,沈晏灃。”
“他還有女兒?”皇帝盤算著:“朕記起來了,沈晏灃,沈家,那個只剩下一代的靖平侯府?門第差了些,風評也不太好,你若真心喜歡,權且做個側室吧。”
“兒子,是要娶,不是納。”李琋雙膝跪地:“還有,是沈晏灃的女兒,不是靖平侯府的女兒。”
“不成。”皇帝擺擺手,走到門口。
“父皇!”
皇帝回頭。
“您還記得我母妃么?”
皇帝臉一白,看著與平妃有七分相似的李琋,還是轉過頭,邁了出去。
李琋聽見腳步聲漸漸遠去,就像十年前一樣。
他的臉漸漸漠然下去,冰冷、麻木,誰也看不透。
皇帝沒有下旨賜婚,齊王要娶沈家女的消息卻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城。
距離品香會不過才過了兩日,各種消息鋪天蓋地,紛沓而至。
先是白露書院的山長魏亭淵和魯王意見相左,對香試名次產生意見分歧,以至于魏亭淵憤怒至極,拂袖而去;后是齊王與一個清秀太監過往甚密,且顯于人前,人人皆傳齊王不愛美人愛太監;緊跟著還有魯王的心上人劉家姑娘和京城頭號紈绔王充之攪在了一起,劉家姑娘損了閨譽,偏王充之已經娶妻,即便留了平妻之位,王家也看不上劉家女,可憐劉家姑娘上吊不成,又要絞了頭發做姑子。
各種消息紛紛揚揚,已經讓京城百姓吃瓜不暇了,結果又傳出齊王求娶沈家女的消息。
消息一出,看好戲看笑話者有之,畢竟齊王的特殊癖好并不如何光彩;不滿者有之,比如何家和霍家都某足了勁兒要出一位齊王妃呢,誰知忽然會出來個沈家女,偏偏還是齊王自己去求的;所以泛酸者更多,真正的權貴之家,亦或心疼女兒的人家,都不會刻意攀附齊王,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更多的還是希望家里能出一位王妃光耀門楣的,就算是齊王身子弱死了,那也是王妃啊!
可誰知,最后冒出來個破落的沈家。
這叫他們如何忍得下這口氣?
于是,各種指責幾乎鋪天蓋地的沖向了沈秋檀。說她勾引齊王、說她不守婦道,加上沈家原本就經不起推敲,沈秋檀一下子就出名了。
黑名。
齊王府的書房內,律斗來回踱著步子:“殿下,您出手向來極有成算,謀定而后動,這一回,怎么就……”
李琋默不作聲的摩挲著一塊玉石籽料。
“唉,不提那小太監……屬下是說,您……瞧著您也是愛重沈九姑娘的,怎么會犯起糊涂呢?”這些年,王爺可一直派人保護著沈姑娘,加上之前云麓觀的事,兩人之間似乎有些情愫,而且,以王爺的精明,不該犯這樣的錯誤才是:“您不知道現在外面都怎么說沈姑娘的……”
“怎么說的?”
“都說她恬不知恥,貪慕虛榮,攀附權貴……”還有更難聽的他還沒敢說,因為他發現,他每說一個字,齊王的臉就更黑一分。
“去,安排下去,就說……就說本王連沈九是誰都不知道,不過是為了保護‘心愛之人’,為了不受世人詬病,找出來做擋箭牌的。”
心愛之人自然是那小太監,律斗大驚:“不可啊,萬萬不可,如此一來,殿下的名聲也毀了,陛下對殿下定然是……”
“定然是如何?他待我,從來沒有差別,我好,他不會多看一眼,我壞,他只覺理所當然。我名聲越臭,他們才越高興。”才越放松警惕,我娶秋檀的機會才更大。
律斗神情復雜,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勸些什么。
李琋將手上的籽料和玉佩圖樣放下,對著律斗吩咐道:“送去寶泰銀樓,叫他們加緊打一對圈口小些的鐲子和玉佩。”
“您這是?”律斗抓不住他跳躍的思維,卻忙應了聲“是”。
“去吧,明天我要聽到不一樣的消息。”
“是。”
第二日,風向就變了,到了第三天,風向已經基本扭轉。
連平頭百姓都開始議論起齊王的“癖好”來,還有那位可憐的沈九姑娘,聽說她連齊王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只是因為她無權無勢、沒爹沒娘,卻恰好參加了三年前的賞春宴,還得了算學頭籌,叫齊王勉強記住了個名字,這才被臨時抓來頂包。
那沈姑娘實在太可憐了!
聽說她爹娘死了之后,沈家并沒有厚待他們,前幾年還傳出沈老侯爺的那位繼室從外頭找了人來磋磨沈姑娘的,那時候沈姑娘才多大,好像也不過十歲多點,就被按著打板子跪磚頭。
又聽說沈九姑娘現在的身子骨也不算好,纏綿病榻,與藥為伴,而且幾乎都是住在郊外的莊子上,鮮少露于人前,所以這樣的人,哪里會有機會勾引齊王?
不過齊王對那小太監可真是癡情啊,不但不將人交出來,為了保護這小太監,還要拉無辜的沈家姑娘下水,為的不過就是禍水東引。
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