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可只要遇了雨雪陰天,再圓的月亮也看不見。
李琋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終年覆雪的嚴冬。
他回頭:“你的丫鬟無事,我也給你家里報了信,說你要在孝懷王府住幾日,不必擔心你外祖母焦急,等你變回你本來的樣子,便悄悄送你回去。”
“你又給我安排好了?”沈秋檀站起來:“可我要是專治各種命中注定呢?”
李琋一愣,沈秋檀柔軟的聲音透著堅定:“我也經歷過疾病,和你的那個毒也差不多了。可是,只要活著一天,就是快活一天。哪有那么多的命中注定?你活一天,我們便快活一天,你活一年,我們便快活一年,而且,毒這種東西,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解了呢!”
她信誓旦旦,他猶豫難斷。
沈秋檀飛揚的神采,就像是冬日暖陽,耀眼、溫暖。
他比誰都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渴望抓住這一把暖陽,可是不能夠。
地獄有自己一個便夠了。
“還有,你也瞧見了,我有個變來變去的毛病,除了你,還有誰能不被嚇死……”沈秋檀抬頭,繼續道:“你竟然一點兒都不好奇么?”
“好奇,你是……”
“我是人!”沈秋檀斬釘截鐵:“變身什么的只是場意外。”
“嗯,可你還小。”李琋心緒翻騰,開口有些干澀。
“我不小了!”沈秋檀心道,我還沒嫌你小呢!加上前世她已經快二十四歲了。而李琋才十七,原來自己是個老牛吃嫩草的貨色。
真棒!
李琋看著他,不知為何就開了口:“我兩世為人,年紀……”
“什么?”莫非你也是穿越的?鄉里鄉親啊!
記憶的閘門轟然大開,一旦開了口便沒了顧忌,李琋繼續道:“前一世,我死在十三歲那年,是被人推進了北海池。至今我還記得那池水有多冷。”
夜色沉靜,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說著不相干的事情:“我死以后,魂魄神游天地,親眼見證了大寧的弊阻、衰落、傾倒。游魂漂泊不定,我無處可依,忽然有一天,我被什么一拉,魂魄再次有了依靠,可第一個感覺還是冷,周圍依然是冰冷的水。我害怕,我絕望,可我還是掙扎,后來我真的抓住了一個人,她將我救起,我有了不一樣的命運,那年,我還是十三歲,是前一世被推下北海池的同一日,可池水不是同一汪。”
“是曉月湖?”
李琋點點頭:“是,沒有你,就沒有我,所以我不能再……”
“可是……我不在乎呀!”沈秋檀連耳根都紅透了,沒想到兩輩子沒談過戀愛,都以為注孤生的自己,竟然有倒追別人的一天!
真是好羞恥呀!
“你再說一遍。”李琋喉結動了動,雙眼如同跳躍奔騰的火苗。
“我說,我不在乎,因為……我喜歡你!”臉在燒,心在跳,沒羞沒臊的話不停冒:“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只喜歡你!你呢?”
血液如同奔騰的兇獸,心跳好似激昂的擂鼓,他從黑暗走進光明里,他聽見他這輩子說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我娶你。”
如果重生的本義是在黑暗中尋找光芒,那你就是我的光芒。
沈秋檀被他灼熱的眼神燙的一縮,又倔強的抬起頭。
他答應了,他答應了!
自己該怎么做,在線等很著急:“你這么久才答應,還讓我先說,說,你計劃里是不是要娶別人?”他做事周詳,又在圖謀大事,自己的身份對他毫無助益,所以他是不是有計劃中想娶的人?
李琋嘴角再次翹起:“沒有別人,只娶你。”
沈秋檀垂了頭:“要是娶我,三媒六聘一樣不能少,側室小妾通房一個不能多!你可做得到?”
“自然。”李琋點點頭:“只你一個。”
“真的?”
“遇見你之前,我不想娶婦,遇見你之后,我只娶你一人。”我活著一天,我們就快活一天,我死了,你也要快活的活下去,連同我的那一份。
后路我給你鋪,因為實在看不得你嫁給別人。
沈秋檀臉如紅霞,可還是抬起頭,迎著李琋的目光:“我也是。”
若不是遇見你,我根本不會嫁人。
這一夜,沈秋檀睡得特別踏實。
等到第二日睡醒,已經日上三竿。
山奈送來吃的:“殿下說小公公若是無聊,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好。”沈秋檀嘴里塞著雞腿,腮幫子鼓得老高:“小紅呢?”
山奈心中一凜,他怎么會知道小紅?便是在齊王府中,小紅的存在也不是誰都可以知道的,這個小太監究竟哪里冒出來的?
壞了殿下的名聲不說,竟然連這么隱秘的事情都知道。
“什么小紅?”山奈裝糊涂。
沈秋檀又喝了口湯:“沒什么。”倒是很警惕嘛。
山奈將空空如也的盤子碗收進食盒,心中腹誹,聽說殿下抱了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回來,曹公公氣的一病不起,但這罪魁禍首竟然沒事兒人似的大吃大喝。
殿下也是,原來不是對沈姑娘很關懷的,害得她與秦家兄弟都以為殿下要納了沈姑娘為側妃,沒想到……最后竟然被這個小太監截了胡。
她心里默默地為沈秋檀哀悼,沈秋檀已經吃飽喝足到院子里散步了。
昨晚,自己好勇敢啊!
果然是真條真漢子!連表白都不帶卡殼的!棒棒噠,晚上還要加雞腿!
跟在后面的山奈,只見沈秋檀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走著,臉就紅了,接著連脖子都紅透了。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沒羞沒臊的事兒。
不過實話說,這小太監長得確實不錯,眉清目秀都是委屈他了,如今他面如敷粉,唇似丹朱,又嬌又羞的模樣,怕是尋常女子都比不過。
齊王府里一派靜好,李琋在宮里卻沒有那么好過。
御書房里,皇帝將不知道誰送來的折子直接丟在了李琋頭上,李琋仰著頭,沒有絲毫的躲避。
“你……你你……你呀!”皇帝張口就罵,卻發現兒子的腦門已經顯現出兩道紅印子,正是他剛才丟奏折所致。
他想起對這個兒子向來疏于管教,愧疚又漸漸浮起,連帶著語氣也緩和了些:“你就算喜歡,也不該明目張膽的……你說你,抱著一個太監招搖過市,算是怎么回事?簡直有失體統,天家的臉都叫你丟盡了!”
“兒子知道錯了。”
知道認錯就好,皇帝略微滿意:“既如此,你將那小太監交給珝兒,那劉家女畢竟是他看上的人,如今被弄得……總要讓他出出氣。”
李琋抬起頭,眸中帶了冷意。
皇帝沒有查察覺,繼續道:“明日,朕便與你賜婚,瞧著霍家和何家的閨女都不錯,你究竟喜歡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