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云麓觀內。
來上香的劉泠玉一路拜到三清殿外:“這側殿怎么被封住了?”
自從雪影被留在了趙王府以后,她又換了兩個新丫鬟,一個叫暗香一個叫疏影,其中疏影口齒伶俐,極善于打聽消息,她忙道:“聽說是昨日里風雨太大,側殿跟著塌了。”
劉泠玉踩著濕潤的泥土繼續往前走,疏影忽而一彎腰:“這是什么?”
只見墻根下的一片泥濘中,露出一點溫潤的光芒,好像是塊玉石?
她將那物拾起,又拿了帕子擦掉上面的泥垢:“姑娘,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還是團龍紋的,您瞧上面的夔紋還有龍鱗刻得可真精巧。”
疏影對著雕工嘖嘖稱奇,劉泠玉將玉佩拿過來,眼神微微一變。
玉佩觸手細膩,色澤溫潤,她摸著摸著,唇畔漾起個詭異的笑容來。
“走,我們回去。”
“嗯?這就走么?山路崎嶇,我們費了半天功夫才上山來,姑娘不是說要多住幾日么?”暗香勸道。
劉泠玉變了臉:“房子都塌了,又什么好住的,你是想讓我死在山上么?”
“奴婢不敢!”
“哼。”劉泠玉將玉佩親自收了,急匆匆的回去收拾東西。
這玉佩的質地和紋飾……竟有些似曾相識,她是在哪里見過?
她掃一眼不遠處的兩個護院,是那個送解藥的人派來監視她的。自己身上的麻煩不少了,倒是也不怕因為玉佩再多一個。
汪春山揚州一行,不僅毫無所獲還被人活捉了,將自己抖露的一干二凈,雖說讓自己徹底暴露,但那個捉了汪春山的人卻也給自己送來了治臉的解藥。
如今,她非但不擔心自己的性命,也不怕送解藥之人監視。
因為對方既然給自己送了解藥,就說明自己對他有極大的用處。只要多些耐心,對方總有一天會來找自己。而自己掌握了未來的局勢,就能掌握主動權。
至于手里的玉佩,其主人必然不凡,這紋路,只能是皇室宗親才能用吧?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
趙王、魯王、齊王,還有楚王,到底是誰,更值得投資呢?
主仆三人,連同那兩個護院行動匆匆,離開三清殿的時候恰巧遇到了陳家的人。
劉泠玉眼中閃過輕蔑,聽說這是沈秋檀的外祖陳家,看樣子是在找什么東西,或者找什么人。
想想自己收獲的玉佩,再看看一臉焦急的陳家人,心情還真是好呢!
劉泠玉懷著飛揚的心情下了山,陳老夫人卻險些一病不起。
昨日疾風驟雨,秋檀一夜未歸,她著急上火的半宿沒睡,還是陳舅舅將小長楨帶來,她看著外孫強打起精神,拿了之前的方子煎了藥喝了,才沒有讓自己病下去。
聽說昨日里,西狄殘部烏古斯部余孽潛入京城,大肆刺殺李氏宗親,如今除了趙王,其余楚王、齊王、魯王,連同幾位宗室子都遇到了行刺,楚王重傷垂危,魯王臥床不起,齊王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棽棽和這件事有關系沒有?
會不會是被這件事波及了,還是單純的在暴雨中迷了路……
夏日里的雨后晴天,天空特別澄凈。
當夜色再次籠罩山谷,星斗掛滿天空,人顯得愈發渺小。
天才剛亮,李琋就讓沈秋檀將他抱出了洞口。此刻星野低垂,夜色沉靜,他依舊不愿意回山洞。
沈秋檀正借著火堆的光芒處理一堆雜草、樹根。
李琋將眸子從天空移到沈秋檀手上:“那是什么?”
“我也不確定,好像是百里香,我瞧著上頭開的花很像,弄回去看看能不能種活吧。”沈秋檀目光專注的盯著手里的枝干和樹干,回答李琋的語氣比較隨意。
李琋又問她:“你就那么確定我們一定能出去?還要種香?”
“當然了。有腿的人還能被無腿的山困死不成。”沈秋檀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心道,要不是帶著你不方便,以為如今的體力早都遠遠的去找出口了。
不過她午間吃飽喝足之后,就四處轉悠了,等到回來的時候手里就多了不少枝枝干干,很像娘留下的香譜里記載的幾種香材。也算是意外收獲吧。
“倒是自信的很。”李琋淡淡道。這里山體連綿、山勢陡峭,自己的屬下肯定在找自己,可讓他們在萬里重山中準確的找到這樣一方小天地,誰都知道太難了。
“這是自然,我認為,自信是美德。”沈秋檀用草莖將一些枝干和樹根分門別類的捆好,做勢要去扯自己的半片裙子。
李琋連忙別過頭去,聲音怪異的道:“扯……扯我的吧!”
沈秋檀看看自己,其實里面穿了胡服的,長衣長褲外穿也沒什么,不過是之前要游覽云麓觀,這才額外套了兩片裙子,但李琋既然見義勇為了,自己的裙子還是留下吧。
“謝了啊!”沈秋檀接過他身上扯下的一片衣擺,將香材們細細包了,而后又盛了兩碗蘑菇湯,投桃報李似的遞給李琋:“喝點兒吧,若是今夜還有兔子來投懷送抱,我們就一人一半。”
沈秋檀覺得自己付出了極大的誠意,畢竟從她嘴里奪食還是挺難的,誰知李琋竟然又紅了臉,呵斥道:“渾說什么?什么投懷送抱……”
真是越來越口無遮攔了。
沈秋檀本來不覺得什么,可此刻,忽然想起昨天夜里李琋胡亂中抱她的樣子,臉也騰的一下紅了。
這個臭不要臉的!還反過來說自己?
原本她大大咧咧可能沒什么,誰知她竟然也跟著臉紅了,李琋一看,臉上剛退下的紅潮又生了起來。
一股子尷尬在夜色里彌漫開來。
“咳咳。”半晌,李琋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轉移話題:“困在這里一整天了,也不知道外面如何,你的家里人可會擔心?”
沈秋檀往后一躺,仰面看著滿天繁星:“自然是擔心的,我外祖母一定都已經急壞了。可我只做我能做的,盡力做了就好。”
就像我既然答應了救你,就沒有中途再將你丟掉。
山谷里的風不算大,她的聲音軟糯卻堅定:“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我對家里人最好的交待,就是好好活著回去。”
她將目光轉向李琋:“你也一樣。”
李琋渾身一震。
她就是這樣的,一直都是這樣的。不自怨自艾,腳踏實地。
就像他們曾經一起去狼群戰斗,如今又一起被困在這方寸天地,她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也從來沒有丟下過他。
沒有等到回復,沈秋檀也不惱,轉而看著滿天星斗:“我爹說,無論是順是逆,無論遇到的是好是壞,我們的心都應該一往無前。今晚星空很美,殿下不要浪費了。”
火光下,沈秋檀的眸子澄凈無垢,偏偏又明亮異常,李琋的心,好似古井無波的深潭,泛起連綿不絕的漣漪。
有些什么東西在聚集,在積累,在壯大。
他將手放在跳動不安的胸口,定定的看著沈秋檀:我向來是個暗淡的人,而你,卻比滿天星斗還要燦爛。
偏偏你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