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與吳越浦州相對的,則是南句州。
南句州內封君密布,又有國君親信白羅,占據芝城。
此城位于浦水上游,北有山而南有水,東得群舒封君拱衛,可稱占盡地利,城中駐兵上萬,也是面對吳越的保險。
若是浦上封君慘敗或者投誠,吳越入侵,此地便是最后一道防線。
當然,在浦西封君們原本的軍議中,根本就沒有招惹這個龐然大物的打算。
他們能攻下舒宗君之封邑,掠奪糧食人口,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白芷山道。
大軍逶迤而出,經過白芷君封地之時,這位盟主陸續增兵,此時有兵卒四千,加上其它三位封君的人馬,大軍過萬,無邊無際,黑壓壓一片,帶給人強大的壓迫感。
上萬人,與上萬大軍,還是十分不同。
此時不論行軍還是扎營,都有強烈的鐵血煞氣與人道氣運盤旋,可辟鬼神。
出了白芷山道之后,就進入舒宗君封地。
這里是兵家必爭之地,舒宗君于路口建烽火臺,又有哨崗關卡,于交通要道遍設營寨,守卒不多,只有幾十上百人,見到敵人大軍到來,立即點燃烽火,警戒后方,又雙股戰戰,握著兵器,要拼命為后方爭取時間。
以一隅之地,百人之兵,抵擋萬人,無異癡人說夢。
“沖!”
“沖上去!”
后方近萬大軍壓陣,段玉調動武成軍上前,命令五毒都進攻。
云中衛被他留作督軍,龍蛇、水蛟二都為左右翼。
剛剛訓練出來的新卒,不見過血,經歷戰陣,終究不能成軍。
只是若初陣就面對高烈度作戰,也容易死傷慘重,這小小的攻防戰卻是正好練兵。
雖然后方三個封君有著以此消耗武成軍實力的打算,但他們怎么知曉段玉的心思?
這一路的小寨關卡,正好讓武成軍新卒輪流上前,蹭點經驗。
兵法有云,十則圍之,歷來攻城之軍,起碼要為守城之軍的數倍乃至十數倍,因為守方有城墻,居高臨下,占盡地利。
不過此時大軍開來,有數十倍乃至百倍的兵員優勢,遠遠望去,旗幟如云,長戟如林,立即就將守軍氣勢死死壓制,這是占了人和。
殺了半日之后,程金就來稟告:“主君,已經攻破營寨,俘虜五十一人,我方陣亡十七人,輕重傷三十余……”
“善,繼續前進!”
這關卡是封鎖白芷山道的前沿,再往后,防御反而削弱,大致就是哨所的級別,直到舒宗君的城邑為止。
段玉命著進軍,一路連連拔寨,大軍兵鋒所指,幾乎沒有一合之敵。
周圍的楚國鄉民,不論國人野人,見到這一幕都是避之不及,還有逃亡深山的。
作為邊境之民,他們對于襲擾之戰是習慣了,自有一套保命的應對方法。
只是萬人侵略還是少見,不由就有些不妙之預感。
到了第三日,大軍開到舒宗城邑之下。
這城邑甚大,外郭周長四里,城垣高三丈,厚也有兩丈,內有戶六千,更因為之前烽火傳警,舒宗君有了防備,召集各鄉兵卒防御,集兵兩千五百,四門緊閉,防御森嚴。
“此城堅固,又有守卒兩千五百之數,曲胥君要損失慘重了!”
萬人軍陣核心,白芷等封君對視一眼,都有些奸計得逞的快感。
這時,就見段玉戎裝而來,都擠出笑容,上前迎接:“曲胥君威武,連連攻城掠地,我等佩服!”
“少來這些虛的!”段玉卻是眼睛一瞪:“說好四家攻城,我軍一路當先鋒,已經略有折損,這次總得你們上了吧?”
白芷君冷眼斜瞥,見到段玉身后諸將面有不忿之色,知道自己這一方的確不能做得太過火,否則逼急了對方,大可揚長而去,甚至鬧一場火并,徒然讓舒宗君看了笑話。
他們這次真正的目的,還是進攻群舒封地,獲得利益,削弱曲胥君不過附帶,甚至都沒有讓曲胥君死在這里的想法。
段玉也隱約查知此種態度,不由心里暗笑。
若是他,肯定不論三七二十一,先消滅敵人再說,后續如何,后續再考慮。
不過這些封君習慣了高高在上,卻又首鼠兩端,自詡貴族,甚至與敵方交戰,縱然俘虜了首腦,也是盡量不殺,轉而索要贖金。
說是貴族風度,實際上不過是老朽不堪。
或者說,形成了某些潛規則?
雖然這是分封制必然帶來的,若段玉勢大,手下封臣也會慢慢如此,但此時卻是絆腳石,自然毫不猶豫地踢開。
“也罷,攻城之舉,自然是我們四家輪流來。”
對視了一眼之后,朱鳶封君笑道:“不過目前,我們先扎下大營,還要趕制攻城器械!”
當下大軍就尋了空地扎營,白芷君讀過兵書,治軍還是極有章法,讓各營以溝壑相隔,營盤也扎得極是堅固,又命工匠趕制攻城器械,一副好整余暇的模樣。
實際上也是如此。
此時正值播種時節,楚國封君們要召集國人,征辟大軍來援,起碼需要半月。
不過舒宗君有城池,有守卒,有糧食,撐過一個月應該問題不大。
到了第三日,攻城開始。
伴隨著戰鼓聲,一波波的兵卒舉著盾牌,冒著箭雨前進。
先是堵上城郭外圍的壕溝,旋即搭上云梯,仿佛一行行螞蟻般爬上,這就叫蟻附攻城。
而城上的兵卒則是不斷向下射箭,砸下巨石。
偶爾有爬上城墻的,立即就被長矛從四面八方刺來,寡不敵眾,扎成血葫蘆般,一路慘叫著跌下去。
“這些軍隊,雖然不算烏合之眾,但也就這樣了……”
秦飛魚縱觀全場,很是不屑。
“若按此法攻城,起碼需要圍上一月,到時候舒巢、舒鮑援軍到來,我們就只能無功而返,最多沿途劫掠些鄉里……”
往昔封君們大戰,也就這個水準了。
“曲易、朱鳶之兵,裝備尚可,戰意不高,唯有白芷之兵,算有勇氣,只是失之軍紀……”秦飛魚又望了幾眼,嘆息道。
“飛魚你拿慶國之兵,乃至云中衛精卒跟他們比,自然相形見絀……”段玉大笑。
慶國位于四戰之地,陸師精銳天下聞名。
而這四家上萬的聯軍,連吳越國一流都算不上,只是二流水準,自然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聊了兩句之后,就說到正題:“城中布置如何?”
“請主君放心,武嵇本來就在楚地生活過,學得楚音,扮做慶國行商沒有絲毫破綻……”秦飛魚低聲肅穆道:“其女留在封地,又有我方精銳隨行,忠誠上也沒有問題。到時候里應外合,必能令城防出現破綻,當然……等上幾日,令守城士卒疲憊之后,效果更佳!”
“如此就好!”
段玉頜首。
古代,若是沒有火炮等攻城利器,要打下城池極為艱難,往往就有十萬大軍圍城數年,依舊不得攻破的例子。必須等到城內缺糧,方可不戰而潰。
因為城池堅固,安全,因此附近人口、財富,都是不斷向城池匯聚,鄉野之中反而沒啥油水。
想要大撈一筆,就必須破城,但死傷慘重,也是難以承受。
除此之外,只有施展攻心之計,令城內守軍自動開城投降,又或者收買奸細,暗中獻城了。
當然,這個世界有著非凡之力,又是不同。
若段玉想破此城,只要命令秦飛魚帶著暗藏的龍蛇精兵,不計死傷地沖一波,再配合大軍全線猛攻,一日必破。
但能減少損傷,又何必如此呢?
段玉將云中衛暗藏,只是作為督軍,命武成軍不斷攻城。
七日下來,各家損失數百,而城中守軍也是疲憊不堪。
營帳之內,四位封君再次匯聚。
“探子來報,舒巢君、舒鮑君已經各起兵三千來援!三日內必至!”
曲易君望著面前的美酒珍饈,完全失去了胃口。
朱鳶君也是臉色陰沉:“想不到城中抵抗如此頑強,必須馬上攻下這城!否則就得撤退了。”
損失這許多人馬,卻要灰溜溜撤走,縱然能搶劫周圍鄉里,還是令他有些不甘心。
“城中經過七日,守卒也很困倦……”
白芷君舉著酒爵,突然望向段玉:“我觀武成軍進退有據,實是精銳,更聽聞曲胥君當日立威,一日破胥家塢堡,可見手下必有陷陣敢死之士,這次攻城,就得仰仗曲胥君了!”
這么一說,曲易、朱鳶二君也連連稱是。
段玉那支五百人的精銳一直沒有動用,他們可看在眼里。
實際上,對此也十分理解,他們自己同樣留著數百下了血本的精銳人馬,關鍵時刻,或者破軍殺將,或者護衛逃跑,是最后的底牌,之前也沒有拿出來攻城。
“要本君為主力,那本君有什么好處?”
段玉握著酒爵,嘴角笑容莫名。
“吾等不是早有劃分,城破之后,金銀珠玉,都是你的。”
看到段玉有妥協之意,朱鳶君立即來了精神。
“不夠!”
段玉搖搖頭:“還有城中糧庫、武庫、得優先供應我軍,何如?”
“既然如此,那一言為定!”
白芷君一錘定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