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江南岸,永平郡城。
寧純冒著雨巡城,雨水浸溫衣裳,雖說嶺南之地正月里也氣溫高,可這雨天也還是有些涼,再一淋雨,也感覺有些浸骨寒冷。
寧純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他娘的這個寵孝泰還真是夠兇。”
雨水不停,卻依然還沒能完全洗涮掉城上的血跡,城墻下,城壕之中更是還填滿了尸體,既有攻城叛軍的,也有守軍士兵的。
他抬頭望著遠處的敵營,不由的眉頭皺的更緊。
在開戰之前,寧純還喊著要奪回合浦郡,結果剛一開始,寧長真與馮暄、寧道明、談殿四路同時出兵,一起夾擊寧純。
短短時間,寧純的永平郡兵馬就是一路丟城失地,先后陷大賓、武林、普寧、寧人等九城。
尤其是合浦郡一路兵馬,由博白人龐孝泰為先鋒,一路連破他普寧、寧人,以及改名為秦安的原隋安城,一路殺到了永平城下。
這個龐孝泰曾經還是他父親寧暄的親兵校尉,結果想不到后來投了寧道明父子,龐孝泰還取了寧道明的姐姐,于是對寧道明十分賣力。
這次北上,親率兩萬之兵,他帶著三千博白兵更是一路沖鋒在前,根本就是無人可擋。
好在這場雨來的及時。
雨勢阻止了龐孝德繼續進軍,也使的他的后勤糧草一時不繼,攻城器械也用不過來,于是只能暫停進攻。
這算是給了寧純一個喘息之機。
“博白的俚人最蠻最悍,龐孝德的三千博白兵,向有悍名,這次咱們吃虧在沒有及時防備,應當及早把各城的守軍收縮回來,只守永平,或許還能一戰。”
永平郡丞是朝廷派來的官員,一名中年文士,對于寧純此次的失敗其實也有預料,他之前就勸進寧純,說桂林太守李襲志和李靖等都還在朝中,而寧長真等人早有預謀,故去年朝集都稱病不朝,這次在正月里發起突襲,李靖李襲志馮盎等人都還在路上沒回來。
這種時候,永平郡當收縮兵力,集中力量防守永平城,背依郁江,一旦形勢不利,還可以往桂林或是蒼梧撤退。
可寧純不聽,非要分兵把守各城,結果四郡同時出兵,數個方向來攻,永平城根本就無法救援,只能眼看著諸城被各個擊破。
“我永平城中還有四千戰士,而且還可以把城中青壯征召起來協守。”雨水滑落脖頸,很不舒服,但寧純也顧不得這些了。
龐孝泰的攻勢太猛了,他的兩萬合浦軍一路北上,幾乎沒有遇到敵手,尤其是他的三千博白兵,兇悍的不像話。
合浦郡以前是寧純父子一手打下來的,所以寧純對于合浦郡的那些溪峒俚僚很熟悉,更清楚博白蠻的兇悍。
只是現在這些博白蠻,卻全是在他的對立面,這就讓他頭痛了。
風夾著雨水,帶著腥臭味吹來,讓寧純覺得直犯暈。
這雨雖然阻止了叛軍的攻勢,也把城外的土地沖的泥濘濕滑,可同樣也讓城外的戰場打掃增加了難度。
野蠻的龐孝泰甚至根本不派人來清掃戰場,尸體就扔在那里。
“這個龐蠻子,是想要引發瘟疫嗎?”
郡丞道,“他們不打掃,我們得打掃,得派民夫出去把尸體清掃,把護城壕清出來。”
“可這雨天,燒都沒法燒,全濕漉漉的,挖坑也不好挖。”
“可就任由這樣遺留在城外也是不行的,這里不比中原,雖眼下還是正月,可這天氣,多過幾天尸體就要腐臭,到時就有可能有瘟疫發生,我們守在城中,是最不利的。”
“那就等雨停了,派民夫去把尸體全都搬到江邊,都丟到郁江里去。”寧純道。
寧純看著遠處的那營地,“你說我們現在撤到江北去如何?”
郡丞搖頭。
“若是先前撤退還可行,實力未損,退守江北,以待援軍是可以的。可現在我們就這點人馬了,一出城估計就要被龐孝泰追擊,到時被堵在江邊,估計都得被趕下江喂魚。更何況,之前有消息談殿已經從西而來,接連攻破了江北的大賓和武林兩城,如今我們的江北岸,估計也未必安全,若是談殿之兵已經到了我們北邊,我們過了江也是無路可走,不如堅守永平城中待援,永平城中兵雖少,可城池夠高大堅固,又有不少床弩石炮,守城方為上策。”
“要是這雨再下大一點,再多下些天就好了。”寧純抬頭望天,此時顧不得下雨帶來的潮濕帶來的不便了,他只想讓這雨下的更大些,最好是讓郁江山再暴漲,然后城外也給淹了最好。
“也不知道李大將軍和李太守他們什么時候能到。”
寧純頭痛的期盼著援軍到來,雖然他早早向桂林郡、蒼梧郡、熙平郡和南海郡都派去了援兵,可現在幾位大將都不在,估計援軍也不會輕易出動。
這時寧純有些恨恨的想,他娘的怎么都跑來打他,寧長真怎么不去打交趾的丘和?談殿怎么不去攻桂林郡,他馮暄怎么不去打南海郡。
為什么他娘的全來打他?
早先夸下的海口,此時只剩下了悔恨。
早知道如此,他肯定不會去分兵守諸城,肯定全調回來守永平。
永平城外不遠,合浦軍軍營。
龐孝泰也在看著這場突然而至的雨。
一路北上,連破三城,軍心士氣正盛,結果在永平城下遇雨,他率軍冒雨攻城,可卻連攻三天而不下。
軍心士氣也是再而衰三而竭,只能撤退十里暫停進攻。
龐孝泰原以為永平城能夠一鼓作氣的攻下,可誰知道永平城的抵抗十分的頑強,戰事十分慘烈。
他的那三千博白子弟兵,也損失了好幾百,這幾乎是他統領這支兵馬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損失。
當初秦軍南下,他隨寧氏出兵討伐李光度等,率領著這三千博白兵,屢屢為先鋒,跳蕩先登,戰后因功而封為合浦郡尉,那次平定嶺南之戰中,他的手下不過傷亡二百余,而這次永平城下一戰就傷亡五百多。
這是傷筋動骨了。
“其它幾位大帥的兵馬,怎么遲遲不至?”
龐孝泰有些不太高興,說好先滅了寧純的永平,然后再奪南海郡。
可他龐孝泰一路攻過來,都在永平城下打了狠狠一仗,其它幾路兵馬卻遲遲不至,甚至寧道明給他的糧草輜重軍械,都供應不上。
“估計是下雨影響,我們不如先等等吧。”幾名軍校勸說道。
永平城下一場大戰,精銳博白兵都損失了五百余,諸將已經都有些不敢小瞧永平城了,在座的多是溪峒主,率領的是各自的部族兵,有好處當然是一哄而上,可現在遇到硬骨頭了,卻沒有人愿意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