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安靜行駛在凌晨時分滬都的街頭。
這頓飯竟然一直吃到過了午夜,也是出乎羅佳預料,可能是因為大家實在太興奮了吧。
新技術意味著新的市場和商機,每個人都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直到會所的服務生趴在角落里,艱難的揉著眼睛,羅佳才提議就此散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到公司里繼續聊。
羅佳將腦袋依靠在車窗上,數著路上的車輛,每十輛中竟然有六輛是采用電力驅動的,似乎,傳統燃油車在華夏大地上,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失。
聯想到寧總工程師不久前給羅佳打電話,告訴他明年年初,全國電價就將大幅度降低的消息。
羅佳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改變了世界。
不同于手機這類的消費品,這一次是能源,世界上一切工業和科技的基礎,廉價而充足的能源,將成為華夏制造業爭奪全球霸權的關鍵武器。
正在低頭看手機的安然笑了一聲,“最新的新聞,歐洲空客公司打算停產A380機型,原因是卡塔爾航空公司取消了七十架的訂單,其他中東客戶,也紛紛大規模退出市場。”
“可惜啊,A380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客機,是歐洲人花了很多錢,用了很多很多年時間才搞出來的,結果只生產了幾百架,就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實在是一種巨大的浪費。”
車上其他人聽安然這么說,紛紛開心的笑了起來。
說到底,空客停產A380,其實是星辰科技的原因。
作為新能源和電動汽車浪潮的始作俑者,星辰科技在全球掀起了一場能源革命,這場革命首先就革掉了中東那群狗大戶,而和狗大戶們關系密切的歐洲,自然也受到嚴重沖擊。
A380機型誕生以來,主要就是賣給中東航空公司,現在大戶家里也沒有余糧了,賣不出去石油,眼看就要回沙漠里放駱駝,誰還有心思買飛機玩兒。
更可怕的是,華夏制造的電動汽車,正在試圖摧毀歐洲的根基,和北美,霓虹,韓國不同,歐洲是幾乎沒有參與互聯網革命的,也缺乏半導體產業。
歐洲的根基是機械,電氣,能源,制藥,金融,而星辰科技除了沒搞金融和制藥,其他三大領域全部拿出了要命的殺手锏,這對歐洲的沖擊可就太大了。
羅佳用雙手抱住酒后有點暈乎乎的腦袋,淡淡的說,“歐洲風景不錯,歷史人文發達,將來可以發展旅游業,經營小餐館,搞搞音樂繪畫,至于其他的,他們就不用想了。”
法國,巴黎。
華夏電動車集團進軍歐洲的號角已經吹響,一場曠古絕今的汽車產業大戰,迫在眉睫。
定居法國多年的趙登洲,決定去東亞汽車集團應聘,于是他在清晨坐上了開往13區的地鐵,13區是巴黎最大的華人區,東亞集團法國中心,也設在那里。
地鐵和公交車的票價都是兩歐元,折合華夏十七元。
票價昂貴倒也罷了,巴黎的公交和地鐵竟然沒有空調,每當夏季,擁擠炎熱的地鐵總會讓趙登洲懷疑,自己當年究竟是得了什么失心瘋,才決定背井離鄉,在這里生活。
失落的感覺,隨著近幾年華夏的飛速崛起,正變的越發不可抑制。
曾幾何時,月薪超過三千歐元的趙登洲,每次回家是何等風光,親戚朋友們都來圍觀,羨慕這位留洋法國的大能人。
然而近幾年,趙登洲越來越少回家了,不是他不想念年邁的父母,而是實在受不了巨大的落差。
“哎,好好加油吧,當年為了送你出國,你爸你媽賣了二環的房子,搬到六環去住,現在那套房子價值一千多萬元吶,這輩子怕是再也買不起嘍。”
大姑曾經一臉唏噓的對趙登洲說,難過的趙登洲撕心裂肺,差點嚎啕大哭。
趙登洲現在越來越愛法國了,因為沒有辦法,承認法國不好,就等于承認自己是個傻叉,當年選擇移民法國,是一個操蛋加愚蠢透頂的決定。
所以,趙登洲每次回家,總要不遺余力的吹噓,法國生活如何愜意,比華夏強一百萬倍,就算給我一個億,我也不離開法國,新鮮空氣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說得多了,趙登洲連自己都相信了,只可惜,親戚們卻越來越不肯相信。
隨著經濟發展和收入的提高,法國不再遙遠,很多親戚在度假時候去過法國,他們知道真正的巴黎是什么樣子。
更有甚者,趙登洲的小叔,在艾菲爾鐵塔下,被一群吉普賽人拉住,勸說他為慈善事業簽名,小叔欣然同意,他剛拿起筆,那群吉普賽人便一擁而上,搶走了他的錢包和手機。
為此小叔破口大罵,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去那鬼地方了,一個國家的首都,竟然治安如此不堪。
小叔對巴黎的厭惡,令趙登洲無比憤怒,他和小叔吵了起來。
對他來說,維護法國,就是維護自己的尊嚴,結果小叔只舉了一個例子,就讓趙登洲臉色蠟白。
2010年5月10日,華夏人大副委員長在巴黎遭遇武裝搶劫,那是一次外交訪問,有法國警方的摩托車沿途開道...
“連部級高官都會被搶的地方,老百姓還能好活?我信你個鬼!”小叔怒不可遏的說。
坐在地鐵車廂里,趙登洲用手機算自己的賬單。
直到2018年10月12日,巴黎地鐵才終于有了手機信號,在此之前,無數公知宣揚巴黎人民如何愛讀書,其實真正的原因在于,地鐵里沒信號,不讀書看報又能怎樣?
總之趙登洲利用坐地鐵的時間,終于算清了自己的賬單。
上個月,趙登洲的收入是3250歐元,扣除社保后剩下2400歐元,房租加保險623歐元,個稅300歐元,電費煤氣加水費80歐元,交通和話費,網絡費210歐元,扣除這些后,剩余1187歐元。
這些錢,趙登洲還要吃飯,社交,添置衣物,給女朋友買些小禮物,日子過的實在有些緊巴巴。
好在趙登洲的法國女友和他共同分擔房租,減少了他很大一部分負擔,否則以趙登洲的收入,日子會過的更加窘迫。
當然了,趙登洲沒少在親戚朋友面前,吹噓法國女人的優越性,吃飯和房租AA制,不像國內的女生,明明一點素質都沒有,卻夢想著嫁入豪門。
可是在這一切的背后,是趙登洲的法國女友經常夜不歸宿,把糜爛的私生活,說成是法蘭西浪漫主義,皮膚粗糙的像砂紙一樣,只要半天不洗澡,渾身就充滿狐臭的味道,只有用大量香水才能遮掩。
趙登洲別無選擇,自己約的炮,含著淚也要打完,自己撒的謊,咬碎了牙也要堅持下去。
關閉計算器,趙登洲琢磨著東亞集團會給他多高的薪水,法國的中位收入是每月1800歐元,他的薪水在當地已經算蠻高的了。
然而自己這樣會漢語和法語的精英階層,應該會很受東亞集團重視,趙登洲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拿到至少每月五千歐元。
不久之后,趙登洲走出昏暗的地鐵站,看到了一座讓人驚嘆的,全透明金字塔形建筑,那就是東亞集團設在巴黎的品牌形象店,遠遠看去,宛如一塊透明的水晶,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線。
人山人海包圍了這座神奇的建筑,客戶們在外面排隊,等待進入展覽大廳,參觀由華夏制造的超級電動汽車。
從這些客戶的衣著和背包不難發現,他們中有很多外省人,從巴黎周圍的蘭斯,特魯瓦,勒芒,甚至是幾百公里外的第戎來到這里,只為了能親眼看一看,那些神奇的電動小汽車。
打著應聘的名義,趙登洲從員工通道進入店里,一瞬間,他就被非凡的全息投影技術震撼了,通過光學的特殊折射,電動汽車的宣傳片仿佛光的瀑布一般,流淌在足有上萬平方米的巨大空間。
電動汽車翱翔在云端,穿越無盡的沙漠,馳聘在璀璨的星河。
畫面是如此逼真和生動,當趙登洲忍不住伸手去觸摸的時候,光芒瞬間破碎,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看到的并非現實,而是初級全息投影技術模擬出來的。
趙登洲明白了外面排隊法國人的心情,他們不僅想要看到全世界最優秀的電動汽車,還想體驗一下未來世界的神奇。
二十多歲的年輕銷售顧問,十分驕傲的對趙登洲說,“這是星辰大學天才們的設計,進入專賣店,就仿佛進入了未來時空,我們賣的不是電動汽車,而是通往未來的船票。”
走進辦公區,趙登洲看到上百名正在排隊的應聘者,他們坐在走廊兩側,左邊一排人很少,只有二十幾個人,都是華夏面孔,右邊一排則有上百人,都是歐洲面孔。
“咱們華夏人優先應聘,那些法國籍的老外在右邊等著,他們抱怨也沒用,誰讓東亞集團是咱們華夏的企業呢。”銷售顧問對趙登洲說。
他親熱的拿來一張中文表格,才發現趙登洲如同豬肝般發紫的臉色。
“其實...我是...法國籍...”趙登洲小聲嘀咕。
呃...
本來想要遞給他表格的手又縮了回去,年輕人又遞來一張法語表格,還有一根墨水筆,這個舉動讓趙登洲感覺像吞了一只癩蛤蟆,胸口堵得慌。
于是幾分鐘后,趙登洲坐到了一群大鼻梁的法國人中間。
“結果怎么樣?”
一名似乎是剛畢業留學生的女孩子,走出人力資源部的辦公室,和她一起等待的華夏男生,詢問她應聘的情況。
女生笑了笑,“沒通過,不過HR非常好心的像我介紹了另外一家華夏公司,做生活電器的小熊集團也在巴黎招聘,他介紹我去那里試試運氣,實在不行,還有家做電動牙刷的公司,反正最近華夏企業來法國的越來越多,工作總是好找的。”
男生捋了捋頭發,“我可沒你那么有耐心,東亞集團要是通不過,我就打算回國了。”
女生坦然道:“其實我也打算回國的,不過我才剛畢業,法語還需要練習,所以打算在法國工作兩年,穩固語言基礎,哎,誰讓我跳進了法語這個大坑呢,自己選的專業,怎么也要把它讀好不是。”
“有道理,咱們留個微信吧,說不定將來還會在國內又見面呢。”男生大方的說。
“可以啊。”
女生說著掏出了手機,VIVO公司的NEX系列,在法國賣的很貴,要一千兩百九十九歐元,看來女生的家境不錯。
兩個人相互留了微信,一問之下彼此住的竟然還不遠,他們相約周末一起喝咖啡,似乎一場從偶遇到相知的愛情劇,正在上演。
趙登洲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他羨慕那女生細膩的肌膚,好白,好柔,摸起來應該有類似綢緞的質感吧?
對面的男生女生說回家,就像去吃飯看電影一樣容易,可對趙登洲來說,回家意味著去華夏大使館辦理簽證,曾經他也和那對年輕人一樣,說走就走,直到他加入了法國籍。
趙登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過這段等待時間的,當他被叫到名字的時候,重新打起精神,整理一下領帶,以一種成功者的驕傲態度,邁入那間辦公室。
隨后,他呆住了,感覺像一盆涼水,在零下五十度的氣溫中迎頭澆來,徹底凍住了他的心跳。
這位人力資源總監,竟然是趙登洲的同學陶潛,一個樸實的山東漢子。
當年他們一起在巴黎第五大學就讀,陶潛說在他的家鄉曲阜,每年春節都有規模盛大的祭祖活動,晚輩還要去長輩家里拜年,老規矩非常多。
趙登洲嘲諷陶潛食古不化,都什么時代了,如今的世界是西方文明主導的,過去的禮儀應該扔進垃圾箱,重新學習更先進的西方文明,為此,陶潛漲紅了臉,和他爭吵。
當趙登洲決定加入法國籍的時候,陶潛曾經勸過他,拿張綠卡就算了,落葉歸根,在法國混的再久,最后總歸還是要回家的。
貪官污吏的子女入籍,是因為不敢回國,咱們都是老百姓,犯不著把國籍也改了。
而趙登洲的回應,是把陶潛拉進黑名單,恥于和這樣頑固保守的人為伍。
一晃經年,老同學又見面了,趙登洲已是法國人,陶潛還是那個山東漢子,趙登洲是應聘者,陶潛是人力資源副總監。
“老趙!”
陶潛驚喜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親熱拉著趙登洲的手,詢問這幾年的近況。
“不瞞你說,我們現在正憋著一股勁呢,下個月,我們采用永磁矢量電機的新車型,就要在整個歐洲全面上市!”
“我們將在法國,對決雪鐵龍和雷諾!將在德國,對決大眾和奔馳!在意大利和菲亞特廝殺!在西班牙和西雅特開戰!在捷克進攻斯柯達的大本營!總而言之,這次就是要貼著他們的腦門打!”
“現在我們造的電動汽車,早已經今非昔比了!無論質量還是科技含量,都遠超那些外國人!”
陶潛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向趙登洲介紹東亞集團的歐洲攻略,集團旗下的超級跑車品牌蓮花,換裝全電動化之后,將要沖擊保時捷和法拉利在跑車領域的統治地位。
總而言之,看似平靜的歐洲早已風雨飄搖,一場汽車行業大決戰,即將開始,東亞集團正在緊張的秣兵歷馬。
為此整個華夏都興奮不已,期待著東亞集團能從歐洲各大汽車巨頭的圍剿中,殺出一條血路。
陶潛并沒有察覺,趙登洲臉色變的越來越難看。
我們這個詞,意味著我們華夏人,可恰恰趙登洲經過多年艱苦努力之后,終于從一個華夏人,變成了法國人,我們這個語境里,并沒有趙登洲的位置,無論華夏將來取得再輝煌的成就,也和趙登洲沒有關系。
無論如何,趙登洲還是忍了下來,直到陶潛帶著歉意告訴他,他可以在東亞集團入職,但無法享受華夏職員的待遇,只能給他提供一份,月薪兩千四百歐元的初級職員薪水之后,他才勃然大怒,簡直氣歪了鼻子。
“老同學,你別激動啊。”陶潛急忙解釋,“作為公司中層,需要經常返回華夏,接受培訓,而你現在回去,是要辦簽證的,很不方便,所以...”
歧視!
赤裸裸的歧視!
憑什么只有華夏人才能擔任中層!?
趙登洲在憤怒中奪門而出,回家就寫了一篇抹黑東亞汽車集團的文章,發表在法國最大的凱撒論壇。
他的言辭犀利,而且曾經是華夏人的他,遠比土生土長的法國人更了解華夏,抹黑力度十足,很快引起他那些法國同胞們強烈共鳴,迅速成為論壇里最熱門的帖子,被版主高亮置頂。
此后,趙登洲再接再厲,開始了自己不遺余力抹黑華夏的艱巨使命,并且將為此奮斗終生。
滬都,星辰科技總部。
“你看,這家伙姓趙,明明就是個華人,卻如此不遺余力的抹黑咱們,也不知道他家老祖宗看了這樣的文章,會不會氣的從墳地里爬出來。”安然有些痛心疾首的說,“萬萬沒想到啊,電動汽車進軍歐洲,歐洲人還沒說什么,倒是這些華人先不干了。”
羅佳拿過安然的手機看了兩眼,不以為然道:“昂熱.趙?這家伙不僅是華人,看樣子還是龍族的粉絲呢,昂熱不就是龍族里卡塞爾學院的院長嘛。”
“仔細想想也很正常,想當年他們削尖了腦袋,拼命移民國外,假設有一天他們發現,自己是四九年加入了國軍,能不氣急敗壞嗎?”
安然輕輕點頭,“我就是純粹看不慣罷了,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現在這幫家伙像瘋狗一樣,看不得咱們一點好,真要讓我遇到這個叫昂熱趙的家伙,絕對罵死他。”
羅佳笑了笑,“罵人是弱者的行為,因為打不過,才逞一時口舌只快,而我們星辰科技的風格,向來都是直接動手的。”
羅佳的話引起實驗室里其他人的共鳴,大家哈哈大笑,硬漢天團不罵人,直接開懟,用一堆一堆的黑科技,狠狠的砸!往死里砸!
羅佳最后一次檢查了實驗機臺,向后退了幾步,然后帶上護目鏡,高高舉起右手。
“磁懸浮減震系統,第七次實驗,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