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的李牧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上黨太行之地,王翦先前不是所言北方有匈奴騷擾,身處雁門郡的李牧不會南下征戰嗎?”
神情難看至極,那卷布帛文書更是被雙手攥的緊緊的,厲色忽閃,將文書上的信息再次縱覽一番,桓齮從上黨越太行山進攻趙國的赤麗、宜安二城,本以為唾手可得。
不曾想,被突然出現的李牧率領八萬大軍于肥下埋伏,五萬秦軍全軍覆沒,上將軍桓齮被俘,根據文書發來的時間,估計此時已經傳遍整個上黨郡、河東郡了。
一戰而出,秦國領兵上將軍被俘虜,從自己繼位以來,還未發生過如此之事,就是前些年老將軍蒙驁伐趙的時候,也是奮戰至死。
剎那之間,手中這卷布帛文書所傳遞出來的訊息沖淡先前蒙武一路大軍的勝況,思忖數息,用力的將文書揉成一團扔入不遠處的火爐之中。
“大王息怒!”
少府令趙高雖不知道布帛文書上所語為何,單從大王神情來看,想必是桓齮上將軍那路軍馬似乎遇到了趙國李牧,而且還吃了不小的虧。
不然,大王不會如此,旋即,心中便是一稟,自己手下的羅網融入王室黑冰臺,本就有刺探軍情、諜報的作用,但自己卻沒有收到任何的訊息。
亦或者,自己將趙國雁門地區的人手調往燕國追殺燕丹了,以至于監視空虛,被那李牧鉆了空子,才悄然間出現在上黨太行山區域。
“息怒?”
“息怒有用?燕丹如今在哪里?”
秦王政心情正是不好,聽著身邊的少府令趙高說道這等無用之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行至跟前,便是一腿踹了過去,將身軀微躬的趙高直接踹到在地。
怒吼一聲,不出聲還好,也不知道趙高所負責的燕丹一事現在如何。
“趙高無用,那燕丹退路嚴密無比,直接以數十位燕趙游俠的代價,強行走出秦國關卡,入燕趙之地,而且身邊還有多名化神武者護持,羅網正在不惜一切代價追殺。”
“如今……燕丹已經回到易水武陽,大王請放心,再給趙高一段時間,一定可以將燕丹的頭顱斬下。”
渾身顫抖不已,數年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大王的怒氣,頭顱低垂,未敢抬起,一顆心跳動的飛快,那燕丹的確難纏,身邊的化神武者一個比一個強大。
羅網雖有越王八劍,但在去歲對付墨家那群人的時候,已經有了不少損傷,如今還未完全復原,再去追殺燕丹,力有未逮。
當然,這等事若是說出來,估計大王當會更加憤怒,以頭搶地,深深而道。
“燕丹之事,暫且擱置一旁,即刻起,羅網密切關注趙國上下的一舉一動,若有異樣,即刻來報。”
“傳寡人手令,調動關外大營的三萬大軍奔赴上黨,辛勝為領兵將軍,同時召回滎陽之地的蒙武,率領五萬大軍,應對李牧的進攻。”
近來之事,一件一件連環而上,先有燕丹,再有桓齮,事情若是傳遍山東六國,秦國顏面何存,五萬大軍全部覆沒,冠禮親政以來,從未有如此敗績。
看了看跪立在大地上的趙高,冷哼一聲,快步行至上首條案出,執筆快速寫就文書,遞給趙高,李牧既然攻破桓齮一路,想來近月來的戰果都將不存。
蒙武那一路雖有功成,但平陽之地處韓國、魏國、秦國、趙國交界,長期駐兵也是要花費相當大的代價,念及此,眉頭又是緊皺。
“平陽漳水一戰,韓國與魏國可有動靜,三晉一體,蒙武大敗趙國,韓魏不會無動于衷?”
而后,看著少府令趙高雙手接過文書,秦王政又緊問了一聲,韓國歷來精于權謀,魏國則是在全力休養生息,一個可以抵抗秦國的趙國,不會被他們忽視的。
“大王,三日前,羅網傳信,新鄭與大梁均有出兵或者出糧草輜重的決斷,只是卻一直沒有兵馬動靜,故而此事正在核實之中,未曾給予稟報大王。”
趙高低語一聲,徐徐而落,此事自己也有收到,但韓魏兩國有此決斷是一方面傳言,但兩國均沒有真正的動靜,故而不敢謊報,以免擾亂大王決策。
“哼,如今蒙武大敗趙穆,韓魏兩國就算有此決斷,也不會有什么動靜了。”
“但既有傳言,定然有痕跡留下,全力搜尋,此次大軍東出,無論如何寡人要讓三晉無視桓齮的兵敗,永記大秦的悍勇強大!”
上將軍桓齮兵敗,若然傳蕩山東列國,或是使得山東列國以為秦國不過如此,那……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是自己的恥辱。
更是整個秦國上下的恥辱!
“喏!”
趙高不敢有疑,干脆的應聲而道。
“即刻準備車駕,寡人要趕回咸陽,處理這次大軍東出事宜。”
一切安排完畢,秦王政也沒有繼續停留在濮陽的心思了,來回在廳中走動,比起陪同驪姬在濮陽玩樂,一天下大勢更為重要。
“喏!”
趙高剛起身,便又是一禮。
一個時辰之后,一行浩蕩的車馬隊伍,從濮陽而出,兩個千人隊前后護持,行走馳道,快速從濮陽西行,直奔函谷關,直奔咸陽所在的方向。
“上將軍桓齮被李牧在肥下伏擊,全軍覆沒,自己也被俘虜?”
一如秦王政先前所想的那般,秦國上將軍在上黨之地被趙將李牧強勢擊敗的消息,很快在上黨郡、河東,乃至向著三晉之地快速散發。
所過之處,三晉臣民為之精神大震,對于韓魏來說,雖是趙軍大盛,但三晉一體,與有榮焉,能夠擊敗不可一世的強秦,實在是令人痛快。
至于漳水北岸趙國十萬大軍潰敗的消息,則是被有意無意的淡化了,新鄭之內的天上人間區域,更是有諸多韓國貴族談論此事,似是興趣很不錯。
三層的一處幽靜雅間之中,周清端坐廳前上首,身側跪立著嬌艷如花的焰靈姬,一邊輕抿手中美酒,一邊口中輕語,目光落在下首的一人身上。
那人雖眉目清瘦,但衣衫錦繡,中年模樣并不顯得衰老,雙眸深處靈光涌動,靜靜坐著,身側同樣有舞姬伺候,不過很明顯并不上心。
“卻如此,李牧原本駐守在北方雁門、代郡區域,而且前段時間,春日初起,北地匈奴騷擾的很是頻繁,無論是誰怕是都想不到李牧會突然出現在太行區域。”
“平陽漳水一戰,上將軍蒙武雖大敗趙巨鹿侯趙穆,但聲勢不顯,反而被桓齮之事壓下,大軍首次東出,受此挫折,大王定不會這般收場。”
那中年清瘦男子頷首以對,李牧的出現的確出人意料,但如今想來已經沒有作用了,其人擊敗上將軍桓齮之后,已經收復桓齮攻掠的城池,反而,軍勢反撲秦國境內。
大軍首次東出,必須以絕對的力量震懾三晉,震懾山東六國,如今看來,遠遠沒有達到這個目標,以大王的性情,定不會就此作罷。
“先生以為接下來該如何?”
周清點點頭,對于山東六國來說,無論軍敗多少次,只要有一次勝利,便會壓過所有的失敗,一如這次,但對于秦國來說,首次東出,失敗是不被允許了。
放下手中那只珊瑚酒樽,目光看向下首。
“哈哈,姚賈一介行人署卿士,本不合摻和此事。”
“但昨天,羅網卻是在華陽之城抓到了一個人,想來這個人武真君乎很有興趣,故而,為了此人,姚賈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契機。”
“一個可以扭轉當下局面的契機!”
秦國朝政規矩,極為厭惡越位之舉,法治之下,只需要做好本職便好,縱然越位而有功,也是當被重重的懲處,姚賈搖頭一笑,若是自己為中樞重臣,自然當直接上書。
但自己的資格還不夠,而如今的新鄭之中,武真君絕對是最有資格的一個,而且根據大王對其的盛寵,其上呈的文書,份量決然與他人不同。
“哦,一個契機?”
周清自是明悟姚賈所想,沒有多言,若是其所言的那個契機,真的有用,那么,自己不介意助力一二,因秦國軍敗而給予三晉之國信心,可是一個不好的情形。
既是抓到了一個人,還被姚賈如此重視,此人絕對不俗,亦或者有特別之處。
“多日前,新鄭西宮就有傳言,要助力趙國對抗秦國,只是一直沒有行動,姚賈傳信羅網一直緊緊盯著,昨日,終于有了收獲。”
“羅網不僅擒拿了那位從漳水北岸慌忙逃回來的使者,還在其身上搜到了攜帶韓王大印的文書以及趙將廉頗的往來書信。”
“一切秦國所需要的,在那使者身上似乎都找得到,或許此人的出現是巧合,但對于秦國來說,則是一個契機,武真君以為何?”
大軍東出,必要名正言順,否則,便是不合大義。
這個東西雖有些虛妄,但山東六國卻無比堅信這一點,不然,不義而戰之國,其余諸國共伐之,數百年來,一直如此。
月前,秦軍攻伐趙國,所起之名便是趙國數年來,一直干涉秦國內政外事,前有長信侯、文信候之事,近有鄭國渠侵擾之事。
先前,秦國內政初穩,未曾反擊,而今當討回顏面,是故三晉無議論,之前也未有支援趙國,而今,趙國李牧陳兵太行山,秦軍艱難抵擋。
若要打開局面,當轉向韓魏,繼續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