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依舊是黑暗，而且黑暗得徹底。

這幾年，中國的網民數量，一直以“2的冪次方”為倍數增長。可有什么辦法，互聯網寒冬來了，即便是融資上億的瀛海威、融資5000萬美元的美商網，這些知名網絡公司都已經死亡，或正在走向死亡。

大名鼎鼎的亞馬遜，將在互聯網寒冬當中，股價由100多美元跌到個位數。

現在國內外媒體的版面，都毫不客氣地刊出五字標題——互聯網已死！

凜冬已至，但此時此刻，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只是結了些霜花，明年才真正的叫做萬里冰封。

“宋老板，里面請吧。”古永將一臉疲憊，但還是擠出笑容，他這人什么時候都在笑。

宋維揚推門而入，張朝揚正趴在會議桌上，仿佛做題太累而睡著的高三學生。

古永將低聲提醒道：“老張，宋老板來了。”

張朝揚迷迷糊糊醒來，立即揉了揉臉，起身跟宋維揚握手：“抱歉，昨天剛從美國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

“坐吧。”宋維揚拍拍他的肩膀。

電腦已經開機了，軟件也早已打開，顯示屏上是一個個方框。

隨著會議時間的接近，這些方框陸續出現頭像，都是搜狐公司的股東代表。這種國際視頻通話，采用的是ISDN技術，即此時網吧普遍采用的那種。由于跨洋通信，網速非常之慢，圖像每秒鐘都在卡頓。

張朝揚長舒一口氣說：“各位先生，我是搜狐總裁張朝揚。互聯網寒冬已經到來了，我很高興，搜狐股價比亞馬遜的跌幅更小。”

這句稍顯幽默的開場白，沒有取得任何效果，視頻通話的成員都表情嚴肅。

張朝揚繼續說：“我堅信，寒冬終會過去，而搜狐要做的，就是在寒冬之中活下來。諸位，中國的網民數量正在暴漲，每年至少要翻一番，中國互聯網將引來黃金時期。所以，雖然進入互聯網寒冬，但中國和美國是不一樣的。搜狐現在的戰略思路就一個，增加自身盈利能力，實現收支平衡，頑強的活下去。我相信，最多三年，互聯網的春天就會到來，搜狐的股價就會再度增長，諸位先生的投資也將得到回報。”

無人鼓掌，股東MAC的代表直接沉著臉問：“搜狐什么時候能夠實現收支平衡，而你又打算怎么做，我需要具體內容，而不是含糊其辭。”

張朝揚說：“搜狐即將收購中國的另一家網站ChinaRen，這筆投資是早就談好的，只不過大環境出現變化，我們又把收購價格壓低了很多。ChinaRen在中國又叫‘校友錄’，是屬于年輕人的網絡社區，搜狐有信心讓這個網站流量暴漲，并賺取可觀的費用。另外，搜狐還打算推出網絡短信業務，同樣能夠獲得足夠的利潤。我的計劃是，在兩年之內讓搜狐收支平衡……”

股東OIM的代表打斷道：“搜狐為什么不考慮做電子商務？”

張朝揚愣了愣：“電子商務在中國的市場環境還不成熟，而且，這也違背了搜狐的既定發展路線。”

這些股東代表估計早就交流過了，MAC那位說：“我認為應該做電子商務，中國的相關市場正在萌芽，而‘中國的亞馬遜’還未出現。你說的什么網絡社區，美國也有人做，但不會產生多少收益。還有那個網絡短信業務，簡直就是開玩笑，搜狐是網絡公司，而不是通信公司。”

“我搜狐做電子商務的建議。”

“我也！”

超過六成的美國股東，全都要求搜狐做電子商務，張朝揚整個人都是懵逼的，下意識地看向宋維揚。

歷史上，搜狐本來做校友錄做得好好的，如果堅持深耕細作，未嘗不能做成中國的Facebook，而且成立時間遠遠早于美國的Facebook。

張朝揚投入大量資金打，吸引來無數學生注冊，甚至影響力在當時遠超校內網（人人網），但卻遭到股東的一次次施壓，被迫轉行去做電子商務。結果是電子商務做得一塌糊涂，校友錄也半途而廢，忙活一場啥都沒得到。

至于網絡短信業務，這玩意兒是互聯網寒冬當中，中國網絡公司的救命稻草。

華為去年底的GSM絕處逢生，順勢推出了華為智能網。這是全球第一個基于國際新標準的智能網，西方公司給的價格是每戶收取300美元入網費，而華為只收取100多塊錢人民幣，價格直接爆降至二十分之一。

中國由此成為全球第一個開通CAMEL

2智能網的國家，華為還把這個技術賣到泰國、肯尼亞等第三世界國家，賺得盆滿缽滿。

而移動公司憑此推出夢網，并由于華為價錢便宜，移動慷慨的把85的增值業務收入讓給內容和服務商，新浪、騰訊、搜狐、網易等公司，全靠這個業務熬過最艱難的時刻。甚至阿里巴巴都一度考慮靠此維生，但馬小云和屬下都不懂相關技術，只能在電子商務領域一條道走到黑。

“宋先生的意見呢？”張朝揚問。

宋維揚反問：“你自己怎么想的？”

張朝揚又看看視頻通話軟件里那些洋鬼子，硬著頭皮說：“我認為還是應該做網絡社區，同時依靠網絡短信盈利。至于電子商務，搜狐沒有任何經驗，也沒有相關團隊，一切都需要重頭來過。”

“不，搜狐必須做電子商務。”

“我也這么認為，美國納斯達克現在的情況，證明門戶網站和網絡社區都是沒有前途的。雖然亞馬遜的股價也暴跌，但亞馬遜的盈利一直很好，只有電子商務能在互聯網寒冬生存！”

“張，這不是請求，而是眾多股東的要求！”

如果換做李彥洪，估計直接拍桌子了，絕對不可能向股東妥協。

如果換做馬小云，估計直接殺去美國，跟那些股東當面交流，能說服就說服，無法說服就甩臉不理踩。

但張朝揚是個老好人，性格比較軟，他選擇敷衍拖時間：“我再考慮考慮。校友錄的收購已經談好了，至少把這筆投資做成，先看看實際情況再說。”

宋維揚卻完全不給洋股東面子，冷笑著問：“各位了解中國互聯網行情嗎？你們不了解！你們當中的一半以上，甚至都沒來過中國，也沒有瀏覽過中國的網頁。做電子商務當然有前景，但以搜狐現在的財務狀況，一旦做電子商務，就必須把資金全砸進去，公司其他業務還做不做了？換做一年前，我也做電子商務，因為做著做著就有人投資，問題是現在誰還愿意投資？你們哪位如果承諾追加投資，那很好，我立即搜狐做電子商務！”

MAC的代表說：“宋先生，請不要激動。我們只是在幫搜狐尋找營收點，否則以門戶網站、網絡社區和通信服務，根本無法實現公司的收支平衡。我們既然投資了搜狐，當然也希望搜狐能夠壯大，畢竟我們也是想賺錢的。”

“嘭！”

宋維揚直接拍桌子，把張朝揚和古永將嚇了一跳。

宋維揚說道：“六個月期限就快到了，按照規定，各位股東已經可以出售部分股票。IPO時簽過回購合同的股東，到期之后可以直接來中國，搜狐會遵照約定回購你們手里的股票！所以，全都給我閉嘴，你們知道個屁！散會！”

宋維揚離開網絡電話會議室之后20分鐘，張朝揚才結束會議，追出來說：“宋老板，你剛才太激動了，何必呢？”

“不然挺那些股東代表的餿主意？”宋維揚反問。

張朝揚苦著臉說：“如果真按照協議回購股票，搜狐的資金就不剩多少了。”

許多回購協議，都相當于對賭合約。即投資商在IPO認購的時候，先定下來一個股價，如果到期無法達成目標，那上市公司就必須按約定價格回購股票，而不是按實時的市場股價回購。

也即是說，搜狐必須以高于市場的價格，把自己的股票給買回來。

宋維揚笑道：“放心吧，這才半年期限，那些股東能出售的股票不多，而且也不是都愿意出售。即便滿了一年期限，搜狐實在因為回購股票而資金見底，我也可以追加投資。記住，不要被這些洋股東牽著鼻子走，你想做什么要堅持做下去！還想隔洋萬里玩微操，他們懂個錘子。”

“宋老板，多謝你的！”張朝揚一下子就輕松了，因為有宋維揚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