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默啜那胡酋扯了幾句,探了探口風,元郎君心中漸漸有數了。突厥人此來,絕對不是為了替大周平叛來的,雖然不知道默啜為何沒有選擇與契丹一道合力南侵,想來蛇靈也與其聯系過,但心中對突厥人的警惕卻是升至最高。
心思轉動間,只見一名身材健碩的突厥將軍跨步入堂,滿透著狼性的目光在元徽這一方停了下,隨即走到默啜身邊,對其嘰里咕嚕稟報著。
突厥話,元郎君自然聽得懂,其人說得雖快且夾雜著些方言,但元徽還是明白了其意思。城中的契丹人都在向東逃亡,有一支上百的契丹軍隊有組織地逃了出去,已然通過城東的埠頭走水路遁去。
“元兄,打算如何處置?”李元芳當然聽懂了,挪步到元徽身邊,小聲問道。
偏頭看了看李元芳,望著那張熟悉的嚴肅的臉,元徽聳了下肩膀:“那些離喪之人,就不必去理會了”
默啜那邊大抵是同樣的想法,擺擺手朝那魁梧將領低聲吩咐了兩句,其人退去。元徽隱隱約約聽到,那將領名字叫齊格。眼中閃過一道輕微的波動,有些熟悉的名字。
天色早就黯淡下來,城外的火光與呼嚎聲也漸漸弱了下去。還算寬敞的前院中,擠滿了上百名身著契丹貴族服飾的人,一個個緊張、畏懼。
大收獲,都是契丹各部上層貴族的家眷,連李盡忠、孫萬榮的妻、子一并在列,算得上意外的驚喜。
原先還以為,這些獵物都該逃了才是。經過對受俘契丹高層的盤問,元郎君已知悉柳城前后的情況。
從李盡忠死,到李失活主事,突厥、周軍先后突襲柳城,一切變故在短時間內便發生了。甚是巧合,運氣也相當不錯,當然,若沒有突厥人前來搗亂,就更好了。
得知李失活帶著李盡忠的大兒子逃了,元郎君并不在意,此行,收獲已然足夠大。擺在眼前的,是如何應付突厥人,默啜親率虎師,顯然是吃肉來了。
“元都督,這些人如何處置?柳城之事,打算如何善后?”果然,站在石梯上,默啜指著那些俘虜,便問道。
問的是善后處置,實則就是要與元郎君分贓。默啜粗獷的面上表現著淡定的霸道,雙目炯炯有神盯著元郎君,左手特意按在他腰間的金刀之上
注意著他的小動作,元徽雙手抱懷,身體后移,靠在邊上的一根柱子上,反問道:“依默啜可汗的意思,當作何處置?”
“本汗親率虎師,甘冒奇險,千里奔襲,為大周攻伐叛逆。本汗與帳下將士,總不至空手而歸吧!”默啜的暗示意思很明顯:“否則,哼哼”
默啜那點威脅,豈能對元郎君造成什么影響,在其目光壓迫下,活動了兩下關節,幾聲噼啪響過后,元徽抬手指著黑夜,打著哈欠道:“我與諸將士跋山涉水而來,又經此戰,甚至疲憊,亟待休整。有什么事,明日再談,如何?”
看元徽那漫不經心的表現,默啜身體也跟著松弛了些,放開了手中刀,與元郎君對視了一會兒,嘴巴一咧,冷淡道:“如元都督之言,那就明日再談!”
“都督,我軍勢弱,那些突厥人得防著啊!”跟在元徽邊上,李楷固不由出聲對他提醒道。方才都督府中的情形,他可是盡收眼底。
聞言,元徽不由看向李楷固,只見這大胡子臉上寫滿了表情,有點挑撥的意思。李楷固此前表現得很老實,攻殺契丹人并不見手軟,當然,在與突厥人的交鋒中,他也是積極沖殺在前的。
“既知敵軍勢眾,當此之時,你覺得我該怎么辦?先下手為強,領軍攻擊突厥人?”視線自李楷固身上收回,元徽笑問道。
李楷固是屬于那種粗中有細的人,當然聽出了元徽語氣中敲打的意思,不敢與元郎君對視,訕訕一笑,偏過頭低調去了。
“元芳,你怎么看?”視線放到身邊默不作聲的李元芳身上,不知為何,元徽有些憋不住笑。
與元郎君對視了幾眼,李元芳倒露出了一副認真的表情,點了下頭:“突厥人別有居心,那默啜更是野心之輩,還是當有所防備!”
聞言,將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順街朝城南走去,似乎思考了一會兒,元徽以一種商量的語氣對李元芳道:“我觀那默啜也是個狼子野心之徒,降服大周不過權宜之計。這些年,突厥在其手中,實力明顯有所恢復,他日,料他必有再侵大周之時。唔元芳覺得,我們就此將之解決了如何?”
聽元徽說得認真,李元芳猛地轉過身,睜眼皺眉對著元郎君:“這”
跟著停下腳步,就喜歡看李元芳那猶疑的表現。
李元芳想了想,已然張口勸說道:“默啜有虎師拱衛,豈是那么好殺的。元兄率軍此來,奔波至今,已是人困馬乏。若貿然動作,只怕打虎不成反被虎傷。且默啜終究是來幫大周平叛的,若我們進攻突厥可汗,在契丹未平之時,再引起與突厥的戰爭,是為不智,陛下與朝廷那邊也不好交代。再者,眼下雖破柳城,潰其巢穴,李盡忠雖死,然孫萬榮仍保有契丹主力,一旦其回軍”
難得地見李元芳有此滔滔之論,元郎君著實訝異。又邁起步子,一邊整理著歪了的護腕,一邊慢悠悠道:“虎師雖然精銳,但若論在城池中交戰,縱使彼輩人眾,又有何懼。我軍累,突厥人同樣累。射人射馬,擒賊擒王,我們有元芳兄、烏勒這樣的高手,再加不才元徽,有我三人帶人突襲,只要斬殺默啜,其他不足為道。突厥本就不當為大周盟友,殺了默啜,正是為大周除一禍害,元芳就無此心?”
“都督,您下令吧。方才我就看那默啜不爽,您一聲令下,我們調頭便攻,突厥不察,必能建功!”李元芳還沒反應,智障忍不住跳出來叫囂道,引得元郎君歡樂一笑。
而看元郎君說的跟真的一樣,李元芳有些急了,沉聲喚了句:“元兄,當真?”
再度凝神與李元芳對視了一會兒,元徽終是繃不住臉上嚴肅的表情,擺擺手當先朝南而去,笑道:“不過與元芳開個玩笑罷了,不必當真!”
干掉默啜,元郎君腦子可清醒著,眼下敵強我弱,無利可圖且危險的事,他才不會去干
當然,若換個時間地點,換個局面,那就不一定了。再宰掉一個突厥可汗,算上受箭創而亡的李盡忠,或許還能達成一項新成就——胡酋獵殺者。